韦氏最是要面子,否则也不会把古董花瓶摆到梧桐苑给沈云初糟蹋,此刻听温氏话里话外的不悦与嘲讽,好似她怎样苛待了庶女,心中越发恼恨,目光中带了森森的冷意,猛地扫向角落里的刘妈妈,“你这欺主的刁奴,我昨日就吩咐你,去请仙衣坊的瑶娘来府里给初娘量体裁衣,谁借给你胆子敢阳奉阴违,挑拨我们母女间的感情?来人,拖出去杖毙!”
刘妈妈刚才还侥幸逃过一劫,想不到韦氏会突然翻脸,惊得她回不过神来,韦氏什么时候吩咐过为沈云初裁衣?请的还是京城最贵的仙衣坊,韦氏如此贪财抠门的主母怎会舍得对庶女那么好,刘妈妈突然意识到,怕是自己当了韦氏的替死鬼。
来不及喊冤,脏臭的破布塞住嘴,粗重的板子打下来,没多久就咽了气。
沈云初心中冷笑,恐怕刘妈妈至死都不知道自己因何而丧命。韦氏的手段,她前世就领略过,韦氏做事情走一步观十步,出手都是一石三鸟的杀招。置刘妈妈于死地的当然不是她缝补过的衣袖,而是因为刘妈妈与四姨娘谈话被人听了墙角,让韦氏有了危机感。
刘妈妈知道的太多,还有比死人更能保守秘密的吗?
温氏早就白了脸,韦氏却对她温声道,“我昨日就想到,初娘嫁妆都被贼人抢去,用度上定然会受委屈,因此早就遣刘妈妈过来张罗。”她对旁边的周妈妈吩咐:“着人将太后昨日赏的那半匹蜀锦拿来,为初娘裁几套春衣。”
蜀锦有多珍贵,自然不用韦氏多解释,因为朝廷命妇心里都清楚,蜀锦产量极低,太后她老人家每年也才得一匹,如今赏了韦氏半匹,韦氏却用来给沈云初裁衣服,当真是“疼爱”的打紧,温氏脸上的神色这才柔和了许多。
沈云初乖巧地柔声道谢,然而周妈妈却有些踌躇,颜娘昨日看到那半匹蜀锦,欢喜的不得了,早就说好给颜娘裁两件齐胸襦裙的,那样的好东西也就沈府的嫡女用还差不多,怎么就赏了梧桐苑的庶女呢?
韦氏冷森森的目光横过来,周妈妈慌忙应下,遣人去库房挑选值钱的摆设家具,又遣人去叫裁缝来为初娘量体裁衣,韦氏睥睨的眼中划过一道寒芒,疾步朝西厢房走去,似乎再多待一刻都受不住。
佛曰:装也不容易,伪善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些只是向她讨的小利息罢了,沈云初眼中划过一丝讥诮,扬声吩咐道:“翠丫,母亲要遣人送东西过来,很是贵重,你还不着人将这些污人眼的垃圾扔出去?”
价值千金的古董转眼成了垃圾,还要倒贴上半匹蜀锦,走到门口的韦氏听到这句话几乎将银牙咬碎,然而她只能硬忍着,几乎要成内伤,“周妈妈,你亲自去库房挑选,将陛下陪嫁的好东西尽管往梧桐苑送,可别委屈了初娘。”
周妈妈很不乐意,她家夫人当年可是陛下亲封高阳郡主,是安抚功勋卓绝的沈将军的联姻郡主,当初赏赐的嫁妆都是价值连城的好宝贝,搬到梧桐苑岂不是便宜了那个庶出的丫头片子吗?
可转念想,陛下赏赐的东西都该被供奉起来的,若是哪个贱蹄子不长眼,让御赐圣物有半分损坏,岂不是犯了砍头的大罪吗?纵然赏给了梧桐苑,梧桐苑的奴仆还不得****当祖宗供着,谁还敢随便使用?
周妈妈不得不佩服夫人的睿智与谋略,喜得眉开眼笑,恭维道:“夫人对大娘,比对颜娘还要疼爱。”
韦氏眼中浮出几分阴森的笑意,“这孩子可怜,打从睁眼起就没见过自己的娘亲,又是跟着将军在云州吃苦长大,云州是穷苦边疆,她定然是吃尽苦头的,如今好不容易回家了,我若再不多疼她点,岂不是太可怜了吗?”
“夫人从来最仁善了!”旁边的丫鬟婆子纷纷赞美道。
韦氏看到她们由衷的赞叹之情,陡然觉得被沈云初气出来的头疼症缓和了不少,挥手示意她们止步,只带了周妈妈举步进了西厢房的内室。
刚才那番话,自然有梧桐苑的奴仆听到了,立即有打杂的小丫头禀告了翠丫,翠丫本就是做粗活的,跟她们都熟识,随口夸赞了她几句,便告诉了沈云初,此时的沈云初正在与温氏说着体己话。
她摩挲着袖口上的缝补的针线,唇角划过冷笑,“母亲从来慈悲为怀,手心手背都是肉,对我们姐妹从来都是好的,我自当好好‘回报’她才好。”
温氏见她表情有些怪异,心中有些疑惑,却也没有深究,只是屏退伺候的丫鬟婆子们,低声道:“老夫人遣我来,是有几句要紧的话想问你。”
沈云初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便猜到了七八分,笑着问:“婶母只管说就是。”
“你跟晋王的婚事,怕是会有变故,不过你可要放宽心啊!”温氏怕她伤心,拉起她的手宽慰道:“天下间的好男儿多得是,比如你那三个尚未娶妻的兄长,跟你也算是青梅竹马,不管你瞧上哪个,他们都非常愿意娶你的,你大哥高大矫健,百步穿杨,你二哥腹有诗书,翩翩公子,还有你三哥,少年英武,韬武略,他们都说他自小跟着沈将军长大的缘故,很有几分儒将的风采呢。”
温氏骄傲地夸赞自己的儿子,但是沈云初却丝毫没有寻常女儿家提到自己心上人的羞涩之意,她便知道此事没戏,不免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就又打起精神,“要是他们三人都入不了你的眼,还有你程叔叔领回家的那位格外漂亮的九郎,想来对你也是有——”
“婶母!”沈云初打断她,“你自可与祖母说,那些贼人虽然凶残,我却安然无恙,我更没有给沈家脸上抹黑。”
看到温氏惆怅的神情,又是这样急着将她嫁出去的一番话,便明白温氏怕是以为她已经被贼人糟蹋了。沈云初很理解,沈府陪嫁的媵妾婢女都遭了毒手,没理由她就能逃过此劫,不光温氏如此想,估计但凡听说这件事的人都如此想。否则沈云虹不敢在她面前如此嚣张,否则四姨娘也不会骂那些难听的话。
但是温氏却不仅不嫌弃她,还张罗着让她嫁给程家的郎君们,想来也是怕她嫁到别人家里平白遭了嫌弃受了委屈,可见温氏跟前世一样,对她比对三个儿子还要好。
“当真?”温氏神情激动,抓着她的胳膊就要看她的守宫砂,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又将半挽起的衣服拉下来,“初娘无事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