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吞墨鱼(1 / 1)

汝阳太守薛浣不仅是个体恤爱民的好官,他还是一位尺牍难求的大画家呢。-www.79xs.com-这一年汝阳大旱,户部虽然调拨来一些钱粮,可是这点杯水车薪的稻米和银子,根本就无法填补灾情所造成的巨大缺口啊。

看着哀鸿遍地的灾民,薛浣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准备去找汝阳的第一大财主钱千贯。这个钱千贯的舅舅可是当朝的右丞相金铭佐。他不仅手眼通天,在汝阳城里,他还是存粮最多的大‘奸’商呢!

钱千贯府内藏有大量的稻谷。可是如何从这只吝啬的铁公‘鸡’身上拔‘毛’,却是薛浣最头痛的难题。薛浣正要上马车,没想到钱千贯手捧烫金的拜帖,登‘门’拜府来了。原来再过一个月,就是当今惠宗天子的50岁大寿了,金铭佐给钱千贯送来了一封密信,信中说,别看薛浣是当今前三甲的大画家,可是想求薛浣的一副画,却比登天还难。如果钱千贯求画成功,金铭佐再将这副画献给当今天子,当今天子一定会龙颜大悦啊!

钱千贯是登‘门’求画来了。薛浣一听,心中大喜,可他脸上却不动声‘色’。钱千贯连连地打躬作揖,最后一伸手,在袖子里‘摸’出了一张2千两的银票,这个老‘奸’商用哀求的语调,说道:“小小润笔,不成敬意,还请太守大人不啻赐画啊!”

薛浣想了想,讲出了自己要用画换钱千贯仓内的稻谷的要求,钱千贯为了求画,他只得咬牙同意送给薛浣十仓上等的稻米。薛浣说了声好,回头吩咐书童到隔壁的研墨,等了片刻,薛浣一摆手,领着钱千贯来到了隔壁书房。薛浣的书房窗明几净,布置得很是清爽,小书童已经把浓墨研好了,极品的澄心堂宣纸就铺在了漆木桌子上。

薛浣提起乌木杆的狼豪笔,运笔如飞,泼墨似雨,转眼之间,一副《流溪墨梅图》便跃然纸上了。但见画纸上数条梅枝斜逸而出,翡翠般的绿叶掩映间,挂着三大串墨梅果,那黑黑的梅子上面还闪动着‘露’水珠的亮光呢。墨梅原本就是汝阳清流溪的特产啊!

钱千贯接过这副活灵活现的墨梅图,兴奋得也是两眼冒光。还没等说上几句客套的话,只见薛浣拿着手里那管狼豪笔,将笔头伸进了桌子上的汝窑水丞中。.水丞里面盛着半下的清水,水里面还有5条通体透明的小银鱼,等薛浣把笔头在水丞中一晃,黑黑的墨汁就洗到了水里,那5条小银鱼见到了墨汁,兴奋异常,它们大口地吞噬着那黑黑的墨水,过了不大一会,水丞中的洗笔水又恢复澄清,那几条小银鱼的肚子,却成了黑‘色’。

钱千贯越看越奇怪,天底下怎么还会有这么奇怪的鱼啊?薛浣一解释,钱千贯才明白,原来这种鱼名叫吞墨鱼,原产‘交’趾国的土‘门’江,数量非常稀少,是一位去‘交’趾国做生意的朋友给他带回来的。钱千贯眼睛里又冒出贪婪的光来,这吞墨鱼可真是一件稀罕的活宝啊。如果吞墨鱼能被自己‘弄’到手里,然后再送给舅舅金铭佐,金铭佐一高兴,那自己岂不是发财了!

钱千贯一伸双手,他要再加十座仓库的稻谷来换薛浣的吞墨鱼,没想倒薛浣嘿嘿一笑,把脑袋摇成了货郎鼓。钱千贯无奈,只得收起《流溪墨梅图》,悻悻然地回到了家里,然后修书一封,连同《流溪墨梅图》一起送到了京城。

金铭佐一见薛浣的墨画,也是忍不住连连点头,可是一见钱千贯没有‘弄’来吞墨鱼,气得他一拍桌子,连骂钱千贯不会办事。要知道前几天左丞相刘名远当殿参了他一本,说他搜刮地皮,卖官鬻爵,惠宗天子正派人彻查他呢,如果在皇帝的龙诞之日,他能献上吞墨鱼,一旦圣上龙颜大悦,那么自己就有可能逃过这一劫啊!

金铭佐命总管金福从宝库中提了3千两金子,然后装上马车,秘密地送到了汝阳城,钱千贯一见金铭佐措辞严厉的密信,不敢怠慢,领着金福,直奔薛浣的守备府。

钱千贯和金福一提要用金子来买吞墨鱼,薛浣竟不为所动,他斩钉截铁地说道:“两位要想得到吞墨鱼,只有用一样东西来换,那就是稻谷!一百仓的稻谷!”

一百仓的稻谷可不是小数目,就是钱千贯也拿不出来啊,钱千贯刚要讨价还价,没想到金福把三角眼睛一瞪,吓得钱千贯立刻把嘴闭住,急忙回家用金子到处讨换稻谷去了!

两天之后,一百仓稻谷凑齐,薛浣才恋恋不舍地将吞墨鱼‘交’给了钱千贯。金福已经做好了一个紫檀木的盒子,那只汝窑的水丞连同吞墨鱼就都装到了里面!

金福回到京城,金铭佐迫不及待地打开紫檀木的盒子,他看着里面5条手指长的吞墨鱼也愣住了,难道这普通的小鱼就有吞墨的能力?金福急忙端过砚盒,金铭佐往水丞中滴落了几滴墨汁,看着吞墨鱼争吃墨水的情形,老‘奸’相金铭佐乐得两只手都快拍不到一块去了!

十天后,到了惠宗皇帝的龙诞之日,不管京城中的文武百官,还是各州府的封疆大吏,无不准备了丰盛的贺礼,车装舟载,送到了松鹤延年宫中。)

看着堆积如山的各种珍奇宝物,贪财的惠宗皇帝几乎眉飞‘色’舞了。等文物百官们献完寿礼,金铭佐手捧两只紫檀木的盒子来到惠宗皇帝面前,听唱礼的太监一念完金铭佐的礼单,惠宗皇帝先是一喜,接着也是愣住了。

薛浣的画可是千金难求的珍品啊!三年前任礼部尚书的薛浣因为他不肯为惠宗皇帝作画,被惠宗皇帝贬为汝阳太守,他也没想到金铭佐这么有办法啊,竟然把薛浣的《流溪墨梅图》搞了来,可吞墨鱼又是个什么东西呢?这个古怪的玩意儿别说是见,听他都没有听说过!

惠宗皇帝一摆手,领着金铭佐就来到了殿边的御书房,小太监把灯烛点亮后,金铭佐急忙把《流溪墨梅图》挂到了墙上。《流溪墨梅图》笔力灵变,墨梅和绿叶都是临风‘欲’动,栩栩如生。薛浣的画技可真的是可圈可点啊!

金铭佐一见惠宗皇帝高兴,急忙把盛着吞墨鱼的水丞放到了龙书案上,惠宗皇帝刚要用砚台里的浓墨试验这种吞墨鱼的神奇,就听外面一片嘈杂之声,随后太监总管进来禀报,原来薛浣带领手下人,抬着12只大木箱子,进京给惠宗天子贺寿来了!

惠宗急忙领着金铭佐来到了松鹤延年殿,等他兴冲冲地接过薛浣的礼单一看,鼻子差点没有被气歪,这哪是什么礼单啊!汝阳城遭了大旱,颗粒无收,这张礼单上面写的是老百姓缺少稻米、衣物和棉被的数量。

惠宗皇帝在文武百官的面前没法申斥薛浣,他假装地咳嗽了几声,支吾着道:“只是国库空虚,朝廷一时半会也是拿不出这么多的银子啊……!”

薛浣嘿嘿一笑,他指着殿外堆积如山的贺礼,说道:“万岁圣明,看您收的贺礼哪一件不是价值连城,国库中怎么会空虚呢!”

敲皇帝的竹杠,亏薛浣能想出这个荒唐而又大胆的主意来。薛浣一见惠宗皇帝光张口,说不出话来,他急忙又大讲了一顿圣君之仁,尧舜爱民的道理。‘逼’到最后,惠宗皇帝只得勉强准了薛浣一部分钱粮的要求,薛浣拜别惠宗天子,领人抬着箱子里的灾银连夜回汝阳城去了!

惠宗皇帝气得一张脸煞白,金铭佐急忙在一边安慰,劝了半天,惠宗皇帝的一口气才算顺下去,被薛浣无端‘弄’走了许多的钱财,他虽然心痛,可他是皇帝啊,他要想要,也就是一句话,那些文武百官就颠儿颠地送来了!

那吞墨鱼才是真正的宝贝呢。想到这里,惠宗皇帝和金铭佐赶忙回到了御书房,等小太监把御书房的房‘门’打开,就听御书房中“嗤嗤”的两声响,听得‘奸’相金铭佐也是一愣!

惠宗皇帝歪首一看墙上的《流溪墨梅图》,急的怪叫一声,原来那副墨梅图上竟满是水渍,一张画已经被水浸得乌七八糟,看不清楚原来的模样了!

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在《流溪墨梅图》上洒水,惠宗皇帝还没等招呼护卫破案,就听“嗤”的一声响,一股水箭,正‘射’在惠宗皇帝的耳朵上,原来喷水的竟是那5条吞墨鱼。

这种吞墨鱼根本就不是‘交’趾国的鱼类,而是清流溪的水产,他们又叫喷水鱼,每当清流溪岸边的墨梅成熟,喷水鱼为了能够吃到熟透的墨梅,就会不停地对着墨梅喷水,促使墨梅果尽快掉落,这副画画的太‘逼’真了,那5条喷水鱼饥肠辘辘,对着画上的墨梅就是一个劲地喷水——竟是金铭佐送来的吞墨鱼毁了这副珍贵的《流溪墨梅图》啊!

惠宗皇帝气得一拍桌子,对金铭佐吼道:“金铭佐,你赔朕的画来!”

金铭佐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下,他也不知道吞墨鱼会喷水啊。画毁了,还有吞墨鱼啊,不管怎么说,这活宝总比那挂在墙上的死画强吧!

惠宗皇帝一指金铭佐的鼻子道:“你要是敢拿吞墨鱼骗朕,朕一定办你个欺君的大罪!”

金铭佐已经实验过吞墨鱼的特‘性’,心里有底,他自然不怕。惠宗皇帝亲自端起了‘玉’砚,讲里面的墨汁“哗啦”一声,全部倒进了水丞中。

看着里面的清水变成了又粘又稠的墨液,金铭佐握牢拳头,两只眼睛紧盯着水丞里面的5条小银鱼,他低声地叫道:“快吃,快吃啊!”

那5天吞墨鱼见到了黑黑的墨汁,就好像见到了最为可口的食物,一个个大张着嘴巴,对这墨液就是一阵大吃,吃过一阵后,那5条吞墨鱼的全身变黑,一个个行动迟缓,最后一起肚子朝天,浮在水面上,死了!

薛浣画《流溪墨梅图》用的并不是墨汁啊,那是他把采来的墨梅砸成梅汁,然后在用黑黑的梅汁画的《流溪墨梅图》啊。墨梅可是‘射’水鱼最喜欢吃的食物啊!而真正墨汁里面的藤黄和松烟是有毒的,而上一次金铭佐喂给‘射’水鱼的几滴墨,毒量不大,没有把它们毒死!惠宗皇帝不懂行情,往水丞里倾倒了大量的墨汁,‘射’水鱼将那写字的墨汁,当成了自己喜欢吃的墨梅汁,这一吃下去,最后就都翘了辫子了!

金铭佐犯了欺君之罪,被惠宗天子下了大狱。真是墙倒众人推,大理寺也轻易地拿到了这个老‘奸’相贪赃枉法的铁证,最后,金铭佐被斩首于市曹。

杀了金铭佐,抄了钱千贯的家,惠宗皇帝还是觉着没出气,他找来大理寺正卿,给薛浣安了个轻贱朝廷的罪名,远远地发配到伊犁去了!

今年汝阳的冬天特别地冷,可是因为有薛浣用皇帝的寿礼换来的大量稻米,那一年受灾的汝阳并没有出现冻饿而死的人!

开‘春’后,水土不服的薛浣在伊犁去世,他的骨灰一半安葬到了老家江西,另一半撒到了汝阳的清流溪水中,自从薛浣的骨灰被撒进了清流溪,溪中的‘射’水鱼就突然增多了,这群‘射’水鱼们不光会‘射’那岸边的梅果,见到了贪赃枉法的恶人,它们立刻就会愤怒地开口,‘射’出一道道水箭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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