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不相干的人出去吧。”李川放低声音缓缓道。从接触绘画材料的一瞬间起，李川周身似乎就有点变了。
金点子眼珠子一转，才理解李川指的是自己，于是笑呵呵地慢慢走出去，还仔细地带上门。
看着金点子离开，薛卿似乎更加紧张，她有些不自在地问道：“需要让柳烟来吗？我以前和她长得有八分相像。” ；
“是吗，可我觉得一点也不像啊。”李川抬起头，看向薛卿。这时薛卿才发现，李川的眼光似乎透过自己的脸，看向了虚无之处。除了眼前这个画师，没有人吭声，就连刚刚对李川随意呵斥的顾夕赟此时也闭着眼睛不说话。
薛卿突然不由自主地屏气。自幼习武，神思敏捷的她在这刹那明显感受到了诡异的空气凝结。门外的冷风呼啸突然停了，火光摇曳顿住了，而其实一直在门外偷看的金点子似乎也消失了。
这种感觉，就如同整个房间被从世界分离开来，就像一座小岛，无声息地飘荡在凝结不动的海水中，一种孤独惆怅感不知为何在她心底油然而生。
所有的仅存的气息，光，风，声音似乎都围绕着矮几后的那个人，那个人用一把怪异的木柄金属小铲碾开颜料，那人朱唇微启，缓缓吐出一句话：
“开始吧。”
原来，她才是这个空间的主人。
金点子已经在屋外坐了一个时辰了。他起先趴在门口看着，却不知为何，自己脑子一懵似得，两腿不听使唤地走到门廊外坐着，就再也不能动弹了。
这时房屋门开了，出来的却只有顾夕赟一个人。
“她……他们呢？”金点子难得小心地问道，一边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往房间里探去。
没想到顾夕赟把门一关，转身递给金点子一个五十公分宽的麻布画框。金点子拿着画框，就着微弱的月光看了一眼，却是惊得脸都白了。
在紧绷的麻布上，涂着一层石灰白，白底上则是清晰流畅的笔触，顺着油亮的色彩，堆砌涂抹出一张脸。
西方古典画派的超写实绘画，可以把毛孔都描绘清楚。如果是现代专业人士看到，没有人会相信，这是一幅在两小时之内，没有任何底稿就完成的作品，因为这似乎连每个层次间等待油彩干燥的时间都被省却了。
画上的脸庞，如若芙蓉，所有和精致玲珑有关的词似乎都可以用来形容这张脸。她的确长得和薛柳烟很像，但又不像。她的媚，只在于眉眼鼻唇，却不在骨。她骨子里透出来的是娇柔，像芙蓉盛开一瞬间的孱弱柔软，令人忍不住捧在手里，吻在唇上，却不敢摘下。
金点子依靠着树干，捧着这张画，双手微不可查地颤抖，再看他脸时，原来已经是老泪纵横。苦涩的泪从沟壑般的皱纹里溢出来，一滴一滴落在画上，在油彩上打着转。
顾夕赟没有继续看他，只是向外走。
“务必保存好这张画，从明天开始每夜让薛卿过来，我们开始治脸。您也可以回去了，薛卿已经睡下，有刘朔看着不会出事。”顾夕赟说着。
金点子抬起头，使劲皱着眉头让自己看起来生气些：“能放心吗，我家一个大闺女让你们俩公的守着……”
说着说着，明明眼里还满满是泪，嘴上却笑了，似乎从没这么开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