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前剩下最后一抹阳光的时刻，才是一天里最黑暗的时候。晨昏的交替让人头昏脑涨，头晕目眩。
密林里，传出窸窣的脚步声。从远处的小道弯曲处，顾夕赟和刘朔趁着最后这抹光，走到这里。
“你闻到了吗？”顾夕赟说。
“好像是……血吗？”刘朔突然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青黑着脸，断断续续道：“该不会是……老顾……我们是不是……晚了……”他瞪大了眼睛看向昏黑的密林，全身都小幅度地颤抖。
顾夕赟往前走了几步，安慰道：“不会是李川的。你相信我。血腥味很近，绝对就在附近。”突然，他的右脚踢开的石头砸在一处，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闷响。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弯腰往前去探。顾夕赟在黑暗处摸到纠缠一起的枯枝，一时无法挪开。刘朔也来不及招呼，双手牢牢抓住粗糙的枝干，一狠发力，竟然生生将整片粗壮的枝干树木凌空抛出。
顿时，枝干遮掩的一个深坑被暴露出来，血腥味马上溢出。
两人定睛一看。
……
刘朔猛地后退三步，靠在一处树干，抓着树皮低头开始干呕。
深坑的底部，两个交缠一起的男子身体难舍难分。他们的肌肤隐隐发黑，暴露在外的手臂和指骨夸张的突出。这两个男子各自的右手从手腕处开始到指尖被剜掉肌肉，只剩下白骨和发黑的烧焦的筋脉肉丝相连，发出阵阵恶臭。
顾夕赟走下深坑，捡起一根枝桠去触碰两人的脸部。而在这轻轻的触碰下，两人的头颅立刻倒向另一边。顾夕赟和刘朔这才发现，这两个男人的头颅已经被齐齐割下，只剩下一层细皮相连。
顾夕赟僵硬地走回刘朔身旁，一声不吭地看着这诡异相连的尸体。
许久许久，刘朔转头问道：“谁干的？” ；；
顾夕赟的声音如同蚊吟：“你觉得呢？”
刘朔大声道：“你什么意思，这怎么可能是李川。一定是有人救了她。李川……李川怎么做得出这种事情……”刘朔断断续续反反复复说着这句话。
顾夕赟转头看向刘朔，僵硬的脸上牵扯出一丝最不是笑的笑。他的身影在昏黑的密林中如同令人可怖的怪物，和张牙舞爪的树干怪石连绵在了一起。
“刘朔，你真当李川和你一样，就是个二十多岁大学刚毕业的青年吗？”
刘朔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他所有的毛孔都张开，寒流从脚升腾到头顶。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在饭店里见到的李川，那个谄笑满面，公然调戏自己的女子。她会从手包里像叮当猫一样不断地往外掏瓜子零嘴，她会一言不合就到自己饭店里蹭吃蹭喝，她开车永远不认路永远看不见红灯。即便亲眼看见她展示过神乎其技的闯界术，但刘朔从来没有把这个女子想得有多神秘。半年里，她于他，一直都是一个有趣偶尔大条的，喜欢对自己吆五喝四的，会画画的好友。
如此而已。
这样的李川，叫他如何与眼前这两具鲜血淋漓的尸体联系在一起。
“不不不，一定有人救了李川，也不对，说不定李川已经被别人绑走了！老顾，我们快四处看看！”刘朔拉着顾夕赟拼命往坑外走。
顾夕赟拽住刘朔，道：“已经天黑了，这个地方就是我也找不出去。我保证，李川不会出事，你别忘了我的身份……”
刘朔听了这话，终于停住了，只是怔怔看着顾夕赟。顾夕赟说：“如果是李川想回到山上，但以她的方向感，也一定走不出这片林子，最多找个地方过夜。她身上有电击棒和几支麻醉药，安全上面不是问题。你放心，天亮之后，会有人替我们找到她的。反倒是我们更加麻烦。我们已经离开乌霞寨很久了，会引起寨子里的人怀疑，所以我们必须赶紧原路返回。回去之前，我们必须把这两具尸体处理掉。”
刘朔对顾夕赟的话将信将疑，但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漆黑。自小在灯光下长大的刘朔从来没有体会过完全的黑暗，对这样毫无人烟和光线的大自然不免也产生了忌惮。
“刘朔，你的方向感是我们三个里最好的。乌霞山北边有一个峡谷，我们可以把他们扔下去。峡谷离乌霞寨大概三公里。我们从乌霞寨往下弯弯绕绕走了大概两个半个小时，这个地方大概会离那个峡谷比较近，你能估算出我们过去的距离和返回的路线吗？”顾夕赟一边说，一边在刘朔的手掌心描绘乌霞山大概的的平面地图。
刘朔努力镇定下来，思索片刻道：
“我记得我们下山之后往正北边二十分钟，又面向东北方向大概二十度的方向一路摸索，过了半小时之后就是大概三十二度角的Z字型往下。这样算来……我们现在应该在这个地方。”
刘朔捉住顾夕赟的食指，轻轻地在自己手心的一个位置点下。“所以，你说的那个峡谷，应该是离我们半个小时脚程的大概七十五度角。如果……”刘朔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深坑里的尸体，说：“要带上这两个负重在黑暗里摸索，大概需要一个小时才能到。不过好在，那个峡谷正好在我们回去的路上，处理完之后，我们不走小道，直线爬山回去，应该可以在十点左右到乌霞寨。”刘朔看了一眼自己被藏起来如今被点亮的运动手表，郑重地回答。
顾夕赟深深地看了一眼刘朔，问道：“你怕吗？”
刘朔眯起眼睛，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双手却紧紧捏拳，从紧闭的牙齿间逼出几个字：
“就当是案板上的猪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