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扑中文)“死人了?谁死了?说清楚!”
问话的是尚食监的孙尚宫,她是皇后的人。郑薇前些日子一直在管着尚服监制冬衣那一摊事,还没来得及腾出手来整治尚食监,孙尚宫才一直坐在这个位置上安稳到现在。
也因为她是直接负责人,才对有可能的事故最为紧张。
小太监喘匀了气,道:“是留香宫的宫女,叫弄笛的。”
“弄笛?那不是柔嫔的宫女吗?”郑薇皱眉问道:“她是怎么死的?”
郑薇对柔嫔身边一个叫吟箫,一个叫弄笛的宫女印象极深,像柔嫔这样身份低微的女人进宫,根本不可能带人手进来,这两个宫女就是她进宫时宫内监拨过来的。因为乐户属贱籍,宫里主子们给奴婢起名好用些吉利好记的,都不爱用乐器名,只有清伎出身的柳琴琴不明白里头的潜规则,才会闹出这样的笑话。
小太监面上仍有惊悸之色:“这奴才也不清楚,得了信儿就报来了。只知道她是吃饭的时候,突然倒在地上就死了。”
眼见着光坐在这里问是问不清楚了,郑薇示意乔木把她扶起来,跟孙尚宫说道:“去看看怎么回事吧。”
柔嫔住的留香宫没有主位,但里面住了好几个低位嫔妃,柔嫔是里头等阶最高的一个。也因此,她占据的是留香宫向阳一面的侧殿。
郑薇几个赶到的时候,内卫的人已经先到了,几个人把蒙着白布的尸体正往外抬。
孙尚宫忙迎上去问道:“几位大人,请问这个宫女是怎么死的?”
领头的人看她一眼,孙尚宫即使统领宫内一监,在这些煞神面前也不敢造次,她语气软了下来:“我是尚食监孙尚宫,想问问这宫女的死是否与吃食有关。”
那人这才答道:“她是今早喝粥时有异物进入气管中呛死的。”
“什么异物?”
“是同住之人与她嬉闹,她正好在喝栗子粥,栗子呛入了气管,憋气而死。”
孙尚宫大松了一口气,连连道谢:“多谢大人告知。”只要不是食物本身的问题,尚食监就没什么责任。
孙尚宫再转向郑薇时底气就又足了起来:“郑小容,您若是没有其他事的话,奴婢就先告退了。
弄笛不是死于食物中毒,这件事的事实也叫郑薇放下心来:她现在兼领着尚食监,若是这里出了事,直接负责人虽不是她,但她也要负连带责任。
郑薇抬抬手,放如蒙大赦的孙尚宫离去。
她却没有急着走,长年形成的谨慎让她做了一个决定。
“带我去看看弄笛的住处。”
弄笛住在留香宫后罩房中,因为她算柔嫔的贴身宫女,在品级上比留香宫的其他人高两级,她并没有同小宫女小太监一样,挤在一个大通铺里。这间小小的房间里只有两个床铺和一套桌椅,桌子上放着半碗残粥。
跟弄笛同住的宫女已经被内卫带去问话了。
郑薇将桌子上放的半碗栗子粥搅了搅,目光转到弄笛的床上。
丝箩上前轻声问道:“小容,要看看还有哪里不对吗?”
郑薇本想退出这间一目了然的屋子,听丝箩一说,她转念一想,点了个头:“大略看看就是了。”
她目光森然地盯住一脸惊色,带着她们来的留香宫小宫女。这小宫女在悄悄往后退,显然是想去报信。
小宫女被郑薇盯住,暂时不敢走,一言不发地跪下来发抖。
郑薇虽兼管宫务,但她随随便便搜查别人的房间,这总归不是件占理的事。她只是觉得,柔嫔是郑芍的死对头,现在她的人出了事,总要抓住机会做点什么。她只是搜个屋子,已经是温柔已极的对待了。
刚一这么想,丝箩捧着一罐东西神色凝重上前:“小容,这……有些不对啊。”
郑薇打开罐子闻了一下,那罐子里的液体呈黑红色,有些半凝固了,闻上去腥臭扑鼻。
郑薇闻了又闻,霍然面色大变:“这是血!”而且还是生血。
因它不是新鲜的血液,郑薇一时没有认出来,但那种血液特有的腥味,又是在冬日之中,这实在是不难辨认。
一个贴身伺候宫妃的大宫女在自己的居所内放了一罐生血,这件事怎么看怎么都透着股邪门。
郑薇神色凝重地走到门口,隐隐将那小宫女的退路封住,对丝箩使了个眼色:“内卫的那些大人们想来还没走远,你快去把他们再请回来。”
丝箩也知道情况的紧急,勉强掩住面上的异色,小心将罐子放下,神色镇定地出了门。
郑薇紧紧盯着那早就骇呆了的小宫女,小宫女语无伦次地哭着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郑薇却没想要这时候盘问她,这宫女穿着粗使宫女才穿的烟灰色罩衫,以她的品级,的确是没什么可盘问的。
生血?到底是什么血?
隐约中,郑薇有种又牵连进了大事里的感觉。
内卫们回来得很快,领头的那个人直奔弄笛的屋子而来,取来罐子用鼻子一嗅便道:“这是黑狗血。”
这些内卫们平时尽办些阴私之事,平常就是不说话,身上也带着股阴煞之气。“黑狗血”这三字一出,屋里冷肃感立刻又提升了几层。
黑狗血只有在事涉鬼神之时才能用到。
宫里最忌讳鬼神之事,不管这个叫弄笛的宫女私底下弄黑狗血来干什么,她已经犯了宫中大忌。
郑薇再怎么都没想到过会搜出这么要命的东西。
这已经不是她能左右局面的事了。
那内卫也没有要问她意见的意思,挥了挥手:“你们几个,把这里围起来,不许人出进。你去速速报给景大人听。”
郑薇正想带着丝箩悄悄离开,那内卫又转过身来:“小容娘娘,还没请教,您身边的这位姑姑是在哪里搜到的黑狗血。”
郑薇心里叹了口气,晓得自己想置身事外的念头恐怕要落空,对丝箩点了个头,“你去带着这位大人,把地方指出来。”
她一跛一跛地走出门外,不出片刻,便听见柔嫔的宫殿里有人在高声嘶喊:“你们这些臭奴才干什么?给我滚出去!”这声音正是皇帝曾经盛赞过的,柔嫔那金瓯破玉的绕梁之声。
原本还算安静的留香宫顿时喧闹不已。
郑薇望着宫外,一大片黑压压的内卫向留香宫飞奔过来,顷刻间如黑水银一般泄入了敞开的宫门当中。
最前头的那个腰间系着红封,脸上是万年不动的阴冷之色,“每间殿里都要仔细搜过!”正是景天洪。
内卫们一进去,敞开的宫门立刻砰地一声关上了。
郑薇望着天上那轮不知何时开始暗下去的太阳,冬日的太阳明明铺满了每个匝道,却还是凉浸浸的。她抱着手臂,轻轻地打了个哆嗦。
门口日晷移到辰末时,紧闭的宫门开了一线,几名内卫捧着一样东西跑了出去。
透过宫门的缝隙,郑薇听见柔嫔嘶心裂肺地在喊:“这是诬陷,这不是我做的!”
郑薇皱眉,见守在门口的两个人没理她,她抬脚进了留香宫,一瘸一拐地向侧殿走去。
景天洪有些尖细的声音在殿中回旋:“这些话,娘娘还是等陛下来了再说吧。”
丝箩原本站在廊下,见郑薇走进来,立刻上前来把自己听到的消息汇报过来:“是柔嫔殿里搜出了巫蛊娃娃。”
郑薇悚然而惊:巫蛊?若这事是柔嫔做的,那她真是胆大包天!历朝历代,皇帝最忌的就是巫蛊之术,柔嫔幸好父母不详,不然的话,她父母阖族都会受到此事的牵连。
如果做这事的人不是她,那设局陷害她的人也太可怕了:柔嫔扯进这事里头,只要她洗不清嫌疑,她固然要没命,但这满宫之人,说不得要跟她一样,为此填命!
既然已经牵扯进来了,唯今之计,只有静观其变。
宫里发生了巫蛊之事,皇帝自然来得很快。
郑薇跪在门外,听柔嫔向皇帝哭诉:“陛下,臣妾是无辜的,这个娃娃跟臣妾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皇帝情绪还算稳定:“是不是无辜的,查了就知道。”
内卫将一名宫女拖了出去,郑薇眼皮一跳:那是柔嫔身边的大宫女吟箫。
被内卫带走,就是侥幸能活着,一条命也只能剩下半条了。
除了吟箫,陆陆续续还有十来个人被一道拖出来。
这些人全是伺候柔嫔,或平时跟柔嫔走得较近的人。
皇帝虽说没有马上质问柔嫔,但局势已经对她相当不利了。
郑薇正在庆幸自己见机快,赶在皇帝赶到时拉着吟箫跪到了最不起眼的地方。这里冷虽冷了些,但现在这时候,不叫皇帝记起她,这才是最紧要的。
郑薇刚刚这样一想完,忽见一道玫红色的身影被人簇拥着走进来。
那人目不斜视,直奔皇帝所在的地方,人还没到,娇娇一声哭诉先响起:“陛下!”
郑芍?!!
她这时不在宫里安胎,跑到这是非之地干什么?!!!猫扑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