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望着她,一字一顿:“与人为善,以德报怨。”
“这不是懦弱,是让你觉得快乐的秘宝。安安,这个道理我教给你,晚了将近三十年。”
“宽恕别人,也是宽恕你自己。”
他将那写满名字的布帛递到她手上,微笑道:“去吧。别怕,我会跟着你。”
东方安从来不知道,当她两个对着那两个忐忑不安的老妇说出“好,我以后会保护你们”这句话后,那种从心底升起的奇异感觉。
仿佛懈去枷锁一般轻快。
一回头,看见傅忘川站在不远处的花树下,脸上的笑容欣慰又幸福。
往后的日子又恢复了单调忙碌,偌大的书房里分成两波分别处理己方的折子。唯独不同的是,虽然东方安仍旧在众人伺候下看文书,但已经没有了先前得的厌烦不耐,周身都流淌着一股宁和安乐的气息。
对于如此变化,司灯坊和九重塔的弟子皆啧啧称奇。
七天后,所有积攒的折子文书都处理完全,傅忘川和东方安并肩走出“囚禁”了他们多日的书房,心情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愉悦。
时值初夏,园子里百花繁茂,大片扶桑在阳光下显出诱人的鲜红色,熟透的果子般泛着丝丝甜蜜气息。
东方安百无聊赖的躺在树下晒太阳,一翻身撞入一个清的怀抱,舒服的禁不住贴了上去。
傅忘川外冰室呆了七年,体质早已不同常人,终年偏凉,在这样日头正高的午后,正巧做了东方安纳凉的活“冰块”。
懒洋洋的躺在他怀里,还时不时那脸颊或鼻尖蹭两下。傅忘川觉得好笑,忍不住揶揄道:“你这镇长也做的忒得轻松,把什么事都扔给你家那两个小圣子,自己倒做起甩手掌柜来了。”
东方安不满的哼了哼:“你还不是把九重塔都扔给谣谣了。”
两个人拌了几句嘴,自然以傅忘川认输告终。最后两人打算去镇子上逛逛,也好彻底坐实了她这“镇长”的名号。
大约是心境的改变,面对镇子上人的寒暄,东方安不觉烦闷,还觉得一股被人需要的满足感。她谈吐不俗,笑起来好似妖娆的鲜花,只转了一圈便轻轻松松赚得了所有人的敬佩。
原来被人相信的感觉是这般美妙。
她做这些事的时候,傅忘川就一直在人群外远远的地方看着她,满目柔和。夕阳西下,东方安谢绝了镇民的晚饭邀请,傅忘川走过来牵起她的手往家走。
刚踏入小楼,便看见花厅里一个颀长熟悉的人,背对房门站着,淡红衣袂上的碧色蝴蝶振翅欲飞。
“我来向你讨一样东西。”东方未央转过身来,看着傅忘川道。
傅忘川想也没想,从怀里掏出那柄至尊的随身兵刃——凝霜扇,递过去。
东方安惊道:“你做什么?”
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傅忘川将凝霜扇递给东方未央,道:“这原本就是梨主子的东西,交给您,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多谢。”东方未央仔细看了那扇子半晌,终于将扇子收入怀中,抬步往外走。
出门前,忽然又回过头来,朝屋内那双手交握的人,笑了笑道:“外头的霞光很好,年轻人总要多享受些才好。”
之后淡红的影子一闪,仿佛融入了那天际红云之中,不见了行踪。
很久之后,东方安和傅忘川才知道,东方未央那最后的一句话,其实是对他们二人最诚挚的祝福。
携手望着天边那渐渐落下的霞光,傅忘川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安安,忘记他吧。”
“好。”东方安微微一笑,痛快应了。
她知道,以后珠瑾的名字,将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生活当中了。她将头枕在傅忘川的肩头,满足的阖上眼睛。
她的生命里,有这个全心全意爱她守护她的男人,就够了。
从那之后,无论江湖朝堂还是绿林水间,都再也没有人见过东方未央。
……
时值江湖安宁平和,梨谣已经能堪当九重塔的大任,司灯坊也有东方安特地训练出来的圣子圣女在,所以傅忘川和东方安索性在平乐镇长住了下来,只需要每隔两天处理一下挑拣出来的折子。
偶尔也会有镇子上发生的邻里纠纷,东方安随手处理了几日便觉得无趣,便花了三天三夜的时间写了厚厚两大本改革的册子,建衙门,立法规,定惩罚制度,选拔人才。半月光景就将平乐镇变成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小城市。
无人不对这位美貌强干的镇长敬仰爱戴。
外头蒸蒸日上的发展着,朝安楼的小院里也是一片欢声笑语,司灯坊和九重塔的弟子早就打成一片。
司灯坊的人皆是年轻貌美的少年少女,两边人往往笑闹不上两句,九重塔的人必定会红了脸,无论打赌还是比武打闹,最后以司灯坊的人洋洋得意而告终。
神奇的是,九重塔的人也乐意宠着他们。
几天后,傅忘川突然给了东方安一堆大大小小的珍宝和银票,并认真的解释了是替哪几个弟子下的聘礼,聘的是她坊里的哪几个姑娘。
又过了两天,又一堆珍宝奇玩送上了东方安的户头。
直至有一次,东方安在傅忘川给她的聘书上赫然看到了沉歌的名字。
天雷滚滚,叫她瞠目结舌!
当下将许聘的没许聘的,凡身在平乐镇的司灯坊弟子都叫了来,一巴掌把那聘书拍在桌子上,恨声道:“难道你们就这点出息?一看对眼就由着九重塔那帮子人拐挖墙角?女的我不想再多说,天音,你又是怎么回事?你看上了个男的我不反对,要在一起可以,但凭什么是我司灯坊的人下嫁,就不能他们九重塔下嫁?!”
天音眼睁的老大,半晌说不出话,磕磕绊绊了半天,才挤出一句来问道:“殿下,谁要、要……娶我?”一个“娶”字说的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写聘书上那人拽过来问个清楚。
东方安的火气更大了,一把将那红彤彤的喜庆聘书扔到他面前,“你自己招惹了谁都不知道么?自己看!”
天音拿起那聘书,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看了三四遍,确认那上头的人自己不认识后,只觉莫名其妙。
不动声色捅了捅同跪在一旁的沉歌,小声问:“这人是谁?”
红艳艳的聘书上,硕大的“肖之柳”三个字好似黄金般闪闪发光。
沉歌眉头紧蹙着摇了摇头。
“放肆!”
一声怒喝打断了两人的小动作,忙将头重新垂下去。只听东方安气急败坏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开来,“当着我的面就眉来眼去,你们还把不把我这个殿下放在眼里!翅膀硬了是不是,我告诉你们,本殿谈情说爱的时候,你们连娘胎都还没出呢!这些小伎俩都给我收了!”
……?
这都什么跟什么?一干听训得人皆愣愣的呆在原地,压根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不是说下聘的事儿么?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又跑到耍伎俩伤去了?
东方安说的口干舌燥,端起茶碗猛灌了两口,“啪”一声将被子拍到桌子上,道:“别以为你们做了什么我不知道,这事儿我就先替你俩挡着,聘书先留在我这里,沉歌你带着天音今儿就启程返回总教,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再踏入中原!”
“另外,所有人都给我争气点,就算你是个女人,对方是个男人,也要让他给我入赘过来,听到了没?!”
眼见训话快要结束,众人就算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也不关心了,只恨不得立即离这个煞星远一点,忙低头恭敬道:“谨遵殿下教诲。”
沉歌和天音开始就很懵,现在依然很懵。懵懵的俯身,懵懵的点头,最后又懵懵起身告退。
其实没人注意到,沉歌在踏出房门的时候,悄悄地握住了天音的手。
屋里的人刚退去,傅忘川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脸颊上透着两抹明显因忍笑而泛起的粉红。
揶揄道:“安安的武功一直比我高,相比早就知道我在偷听吧,难得竟没有拆穿我。”
东方安睨了他一眼,反问道:“这小子到底是谁?”
知道她指的是那个叫“肖之柳”的人,傅忘川笑了笑,却答非所问:“柳约回来了。”
在榻上坐下来,伸手将东方安抱到腿上,揽了她的腰,凑过去啄了一口。继续道:“前几日赤长老请辞,按规柳约作为真传弟子须得继承他的位置,成为九重塔的大长老。”
东方安耸肩:“反正谣谣现在和浮生好的很,他回来就回来呗。我早就说过了,那孩子虽薄情寡幸,但始终是个出色的,你要是有心栽培,以后未必不能成大事。”
“那你还刁难他?”
“原来那肖之柳真的是他。”东方安突然沉默了下来,半晌才抬起头,咬牙道:“敢情傅大尊上是来教训我的!”
傅忘川望着她,微微蹙眉。
东方安冷笑:“我倒从不知道,傅大尊上是这般无私之人,为了笼络个门派,连自己最得意的弟子的婚姻都能拿来做交易。呵,肖之柳是什么人,沉歌怎么高攀得起?我司灯坊也高攀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