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光嗤笑:“教导司灯坊那群见鬼的疯子,让他们学会做善事,还不如直接杀了来的省事痛快。当年那险些灭门之仇,我可还记着!”
“你还是这个怕麻烦的脾气。”
“好了好了,你是尊上我怕了你了。我走了!”
殿门缓缓关上,傅忘川终是无可奈何的笑了笑。
他是个疯子么?或许吧……
从注意上那个不会关心自己的变态丫头开始,就已经不正常了。
……
柳约走的那天,所有与他交好的人都到了,虽然他已投身长老阁,但作为他师父的天影还是去了,拍着他的肩膀嘱咐,无非是一些出远门要注意的地方。其实柳约是什么人,又哪会不知道这些琐事,但还是在天影每说一件后温和的点点头。
虽然是自己最喜爱的弟子,所以天影纵使不舍,也还是松开了握着他的手。
九重塔里,柳约和浮生、梨谣三人之间的爱恨情仇闹的谁人不知。所以这么个离别的场合,梨谣不出现,倒是让众人松了口气。
可偏偏,梨谣就是来了。
众人无端倒抽一口冷气,忙回头看了看。还好,浮生护法没来……
见梨谣也来了,柳约原本温和的笑容一凝,随即又微笑了起来,淡淡道:“少主保重。”
“柳约!”
梨谣叫住他,也不管真气四溢会不会伤到人,直接飞身掠到他跟前。
“我不管你南下会不会给九重塔带来损失,但你若因此怀恨,记得别恨错了人。是我招惹的你,也是我害你前途黯淡,你要报仇的话,我等着你。”
“少主……”柳约一愣。
“别拿这种眼神看我。”梨谣冷声打断他,继续道:“我欠你是挺多的,可你欠我也不少。将来你若来报仇,我必不会手下留情。”
“好。”
柳约走了,所有人又恢复了原本的生活,除了偶尔感叹一下那个原本有大好前途,却偏偏想不开投入长老阁,最后却又远走千里的少年。
当然,除了偶尔唏嘘感叹一声,便也没有旁的多余的了。而梨谣的生活,也同样变得简单而忙碌了起来。
作为少主,她除了要帮傅忘川分担公务,那些各个护法所负责的事,比如训练弟子、处理生意等等,她都要参与。
所以她并不记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浮生了。
其实也不算完全没见过,议事时还是在一个屋里的。但只不过她是少主,地位高于傅忘川之外所有人的,所以她的位置当然在众人的最前方。只要她不回头,便看不了身后的任何一个人。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九重塔的少主,冷静自持,能力出众却不苟言笑。时日久了,便很少有人还能将她同以前那个无法无天的小姐联系在一起了。
这样的变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有人模糊的记得,好似是柳约离开的那个夜里,护法苑的某个房间里,传出过争吵的声音。
听声音,大概能分辨出是少主和浮生护法。
护法说:“你满意了么?”
少主的声音听起来分外讥讽,她道:“满意,相当满意。浮生,我总归会让父亲赐婚的,只要你活着一天,就别想摆脱我!”
护法问:“我比你大那么多,定然比你先死,你又能缠的了我多久,十年、二十年?”
少主冷笑:“我在你眼里既已成了恶人,又何必在乎你的看法。总归你会是我的丈夫,有生之年,别想离开我。”
屋里的对话令人目瞪口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里面的声音已经消失了。片刻后,雪白的窗户上突然就溅起一串猩红的血,紧接着就是少主声嘶力竭的尖叫。
“不——!”
“我错了就是了,你睁开眼看看我!”
“你说柳约不能走,我就去找父亲,我跪了一天一夜,可是没有用!没有用!”
“你别逼我!你不要逼我!”……
禁闭的房门轰然打开,梨谣从里头冲出来,提着真气就往塔下掠去。
偷听的弟子吓了一跳,慌里慌张冲进尊上的寝殿,可傅忘川只说了一句:“让她荒唐去吧。”
可弟子们哪儿敢真的不管,只好寻了几个轻功高的暗地里跟着,可饶是如此,最后人还是跟丢了。
两天后梨谣回来了,没有众人想象的那般失魂落魄,反而跟换了个人似的,脱胎换骨,冷静无比。
无法无天的少主变得冷静、睿智,众人尽管对发生的事情有疑问,但最终还是欣喜雀跃的。毕竟对门派来说,一个精明冷静的少主实在比一个无法无天,满脑子只有儿女情长的小女孩好的太多太多。
至于浮生护法的伤,他掩藏的很好,除了脸色苍白之外,并没有人发现。自然,也没有人多嘴去问。
一切,就那么微妙而安宁的进行着。
一个不大不小不痛不痒的流言在江湖上流传开来——
说是苗疆邪教司灯坊发生了一场大乱,权利阶层大换血,现在不仅不再做那些蛊惑人心的奸淫之事,反而开始兢兢业业的经商,偶尔做些与人为善的事,算做助人为乐。
说这司灯坊极其有钱,苗疆周围大大小小的门派,大都受过它的恩惠。时日多了,司灯坊的善名便不胫而走。
时日久了,中原武林也渐渐接受了这个半商业半门派性质的组织。
司灯坊的人不慕名利,谦和有礼,同它交好的门派越来越多,其中甚至包括于一些百年大派。
又过了一段日子,属于朝廷管辖的范围正式贴出榜文,昭告天下,朝廷正式与司灯坊建立生意往来。
一时间,司灯坊成为天下议论最多的教派。
它不耍心机,不害旁人,谁家有难相求必定会全力相助。连九重塔,都布出了至尊与司灯坊主人交好的传言。
可是,司灯坊新主人是谁?这个便无人知道了。
梨谣领着两个各抱着一摞折子的弟子,又一次踏进了主塔的大殿。
其实甚少有人知道,那传说中司灯坊的新主人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关于它的一切事务都是傅忘川在打理。
梨谣挥挥手,弟子将文书交给侍女,侍女再将它们恭恭敬敬放在桌子上。
“父亲,这是今日送来的文书,我已经看过了,这些是需要父亲过目的。”
傅忘川坐在书案后,微微点了点头
“如此,那我先退下了。”
“等等。”他从一堆折子里抬起头,目光注视着梨谣,本来想说些浮生的事的,可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开口。最终放弃了这个念头,道:“你去看看你娘吧,她眼睛好了些,现在精神不错,她很久没见你了。”
梨谣想了想,问:“夫人现在好多了?那就好。”
其实梨谣并不知道东方安的身份,一直以来就将她当做一个口头上的“干娘”,但这称呼的改变,还是让傅忘川忍不住皱了眉。
“在她面前,不要称‘夫人’。”
“好。”
他望着梨谣那既不像爹也不像娘的容貌,忽然轻轻道:“你去吧,回来我会告诉你些事。”
梨谣下意识问道:“什么事?”
“关于你娘,你的亲生娘亲。”
梨谣倏然抬头,欲要问什么,但看见傅忘川又低头去继续看折子,便生生将那份惊异压了回去,恭敬的告退,来到终年燃着淡雅香气的寝殿。
娘亲?
她摇了摇头,时至今日,她已经没有了小时候那股对娘亲的热情。尽管听到“亲生娘亲”这四个字还是会心情激动,但也紧紧是激动而已。对于那种孩子见到娘亲的欢喜雀跃,她并没有多少。
她有个亦亲亦友的“干娘”,这就够了。
说起来,这个娘亲真是“无所不能”,武功高这个她在苗疆就已经见识过了。刚接手塔内事务的时候,由于塔里每个人都很忙,所以她每当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会来找东方安,原本只是想在她这儿休息下,却不想东方安竟对九重塔的事务了解颇深,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中点出来的提议,都有独特却精准的见解。
并且,她还懂医术。
本来连圣医都没法子的眼疾,硬是教她将医术毒术蛊术三者融合在一起,把那难忍的疼痛压了下去。
这样的东方安,好似无所不能一般。
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担任九重塔某个职位的打算。
就连还奉她为女神的司灯坊,也不曾插手。
寝殿已经近在眼前,梨谣定了定神,将所有的疑惑通通抛开,抬腿跨进了内殿。
屋内飘着花香和淡淡的安神香气,层层叠叠的纱幔后面,一个身影靠床而坐,已经拆去纱布的美丽眼睛静静阖着,浓密的睫毛在烛光中投下暗色的阴影。
自她住进来开始,傅忘川就命人将所有的夜明珠换成了蜡烛。
因为她说,夜明珠的光太冷。
梨谣在床边坐下来,摸了摸东方安搭在床边的手,感受到指尖的温热,稍稍松了口气。
还未开口,指尖就被握着的手反握住。
东方安坐直了身子,也不知是不是失明的人触觉也甚敏感,她只碰了下皮肤就已经知道来人的身份。
声音有点惊奇的欢喜:“谣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