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后。紫you阁
九重塔的梨花又开了,仿佛无休无止的大雪,漫天遍地纷纷扬扬。
梨谣躺在一根树枝上午睡,脸上盖了本像模像样的武功秘笈。
忽然间耳边响起一声熟悉的黄鹂鸟叫,梨谣惊醒,随即把秘笈藏在梨花丛下,一个飞身从树上跳下来,抽出腰间琉璃剑跃上半空。动作一气呵成,且老练至极,俨然已经做过许多次。
树下站着个秀丽的少年,亦熟门熟路的解下长鞭,认真和她缠斗起来。
俨然一副全神贯注勤学苦练的模样。
此时,塔林尽头出现一个月白的身影,不疾不徐的走着,却又让人觉得他走的很快,眨眼便到了近前。见了这边正勤奋的两个人,遂停下了脚步。
梨谣故作不经意的瞥见,琉璃剑在空中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收势往这边跑过来。
眼角弯起,无限乖巧:“浮生叔叔!”
那少年也收鞭回身,恭恭敬敬的做了一礼,道:“师伯好。”
四大护法之首的浮生,年纪已经快奔四了,却仍未娶亲,平日里洁身自好连青楼都从不涉足,由于保养的好看起来不过三十上下,正所谓男人三十一朵花,梨谣虽不知道一个男人真正长成一朵花是什么模样,但每每看到浮生,就能明白一些了。他地位尊贵武功高强脾气温和容貌俊美,随便往那儿一站就是朵灿烂绽放的百合花。
百合花,挺贴切的。
浮生好笑的捏捏她的脸,入手的肌肤凉爽水嫩,顿时就明白了她在偷懒,也不明说,反而笑眯眯道:“谣谣累不累?要不要再休息会儿?”
听出他话里的揶揄,梨谣咬着牙干笑,努力维持着不动如山的乖巧模样。腆着脸道:“浮生叔叔这是要去哪儿?”
“尊上找我商量生意上的事,最近银库屯的财物太多了,大概又要开新的路子了。”
“可是生意上的事不一直都是召光师爹负责的么?”
“呃……”浮生一阵语塞,这种事该怎么说,斟酌着用词道:“最近天影心情不大好,召光可能没空……”
“啊!”梨谣一下子瞪大了眼:“召光师爹逛青楼又被发现了啊,他……还好吧,天影师父有没有把他怎么样?”
这丫头还真是……说话直白啊。
少年不忍直视了,歪过头去不住抚额。
“对了,既然去做生意,那浮生叔叔要去哪儿?”
“尊上还没决定,不过苗疆的可能性大一些。”
“苗疆……”梨谣乍有其事的思考片刻,抬起头来笑盈盈道:“能不能带我一起?”
“不行!”浮生断然拒绝:“过两个月就是选拔比赛了,你该好好练功,否则连那些普通弟子都比不过,看尊上怎么罚你……”
“哎呀好叔叔,你就带我一起吧,两个月的时间肯定能赶得回来,我不会输的,好叔叔,带我一起吧,嗯?好不好嘛……”
梨谣脸皮厚,撒娇耍泼屡试不爽。继续在浮生身上蹭了蹭:“求求叔叔了……”
少年背过身去,强忍着要呕吐的感觉。
片刻后,浮生终于妥协:“你去问尊上吧,若是他同意,我便带着你。”
“……”
精致的小脸儿垮了下来,梨谣哭丧着脸:“什么嘛,说来说去还不是不想带我,父亲才不会同意。”
瞧着她一副受了委屈的样,浮生“噗嗤”一声笑出来,故作认真的安慰道:“谣谣都这么大了,怎么会被这么点小事就吓退了?”
“可是……”
“哪有什么可是。叔叔还有事,自己慢慢玩吧,晚上别又晚了饭点。”
笑吟吟的交代了句,抬腿就往别苑的方向去。临到少年近前的时候,终是不忍道:“去看看你师父吧。我来的时候正瞧着他在跪锁鞭,你去看看他,他好歹也是你师爹,别让你师父把他弄残了。”
少年嘴角抽搐,动作却仍恭敬道:“是,师伯。”
浮生走了,少年咬了咬牙,抱着上战场一般的精神,出声道:“小姐……”
“干什么?!”梨谣把气撒在他身上。
“我……我去看看师爹,你自己去找尊上吧,我就先不去了啊!”
“快滚快滚!”梨谣没好气的白他一眼,等过了片刻,偌大的塔林只剩了自己和执勤的弟子,她仰头做了个无比纠结的表情,抬腿往主塔方向走去。
颇有些视死如归的意味。
梨谣害怕傅忘川,是全九重塔人都知道的事。倒不是傅忘川管她多严,相反的傅忘川很少管她,更遑论亲自教她武功了。所以梨谣虽然顶着个大小姐的名头,却基本是被放养长大的。
另外傅忘川管着整个武林,根本没空管她,小时候她见塔里的大多弟子都耍剑,甚是威风,于是央求她爹教她。谁料傅忘川理也没理她,只隔了天从护法天影那儿挑了个差不多大的男孩,让他带着她一同在天影座下学习,说白了就是送了个伴读给她。
这便没了后话,除了一年一次的比武会,傅忘川从不看她练武,更别提像旁的父亲一样指点孩子的功课。
她一度怀疑自己是被人从犄角旮旯里捡回来的。
“我到底是不是我爹亲生的?”
“当然是了!”天影师父的丈夫召光很笃定的告诉他。
“那为什么他姓傅我姓梨?”
“因为你是梨家的女儿,当然姓梨。”
“难道我随娘姓?”
“呃……其实,你娘也不姓梨。”
“……”最后,她爆发:“那还敢说我是亲生的?!”
召光也知道理亏,被磨的狠了,就甩下一句“你姥姥姓梨!你是跟你姥姥姓的……哎哟熊孩子,你给我住手啊!”……
诸如此类,等她再问的时候,召光就什么都不肯说了,七拐八拐的就能把话题带到十万八千里远。
从来没有人跟她提关于娘的事。
虽没有人说过,但“娘”这个字是禁忌,她知道。
不过好在,她虽然没有见过娘,爹也是放养的,可至少塔里其他人都很好,尤其是她那个小伴读,简直对她百依百顺,嗯……虽然有时候那张嘴坏的气人。
怎么着也算是平平安安长大了吧。
思绪一路飞的天马行空,她低着头往前走,冷不防就撞上一堵大肉墙,磕的脑袋发懵。
“哎哟喂,是哪个不长眼的滚蛋啊,改天姑奶奶把他扒光了大卸八块……”
“啧啧……小姑娘这么残忍,弄得一身血淋淋可不是个好习惯。”
梨谣诧异的抬头,看清了眼前的人一贯伶俐的嘴也结巴起来:“你、你……师爹你不是在跪锁鞭么?!”说着还左右瞥了瞥,确定四周无人之后,凑近过去小声道:“师父没发现吧,下次你可别再去那一家了,不好玩,我听说城里新开了一家,有空咱去看看?”
只怕担心是假,想逛窑子才是真!
召光登时哭笑不得,在她的脑袋上拍了一下,道:“行!只是下次可小心点,别再说漏了嘴,我可被你师父整的很惨。”
语罢还形象的抖了抖,仿佛心有余悸。
梨谣忍着笑,想起此行的目的,便问:“师爹你刚去见父亲了?他在干嘛,有空么?”
召光翻白眼:“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学会看人脸色了?你父亲是大忙人,哪里会有空,这会儿还在看公务呢,嗳,你找他做什么?平常不是躲他都来不及么!”
“哦,没什么大事,就是想出去玩儿,跟他打个招呼。”
一听“玩”,召光为老不尊的又开了兴致,问:“去哪儿?”
“苗疆!”
召光痞子般的笑容登时褪去,呆了呆,才低声道:“你爹估计不会同意,你还是别去了。”顿了顿,又补了句:“师爹负责那里的生意,哪天师爹偷偷带你去好不?”
“偷偷摸摸的,跟做贼似的,我才不要。我要光明正大的去。再说,你不是正在被我师父罚着,生意交给浮生叔叔了么?”
“师爹哪次偷偷带你出去你玩的不开心?听话,今晚叫你师父做卤鸡腿吃。”
梨谣斜了他一眼:“师父会听你的?见了我师父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师爹你好歹也是个男人,怎么就被我师父吃的这么死呢?”
“你这熊孩子怎么说话呢!”
“哎呀,既然父亲没空,那我直接找他算了。师爹师爹,你让让路啊!”
她这是什么逻辑?
召光抽了抽嘴角,刚想教训两句,熊孩子就已经推开他扬长而去了。
他摸摸鼻子,但愿这丫头能安全着回来。
傅忘川正端坐在书案后看公务,午后细碎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的身上,白衣上金色梨花绣纹泛着耀眼的光芒,金冠流苏掺杂在墨发里披泄而下,五官俊美,皮肤白玉一般细腻美好。
她一直觉得,爹爹是世上最美丽的,也是最强大的人。正如他的武功天下第一,正如他的容貌永不变老一样,既巍峨又遥远。那样的耀眼,在世人永远触碰不到的天上,神仙一样不真实。
爹爹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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