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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演技(七)(1 / 1)

手已经包好了,筠妃将手套重新给她戴回去,话锋突转:“就先到这里吧,最后一遍药已经换了,再过些日子,便算痊愈。”

屋里胭脂香药香混杂,鄙安靠在床头,笑笑:“倒真是个冗长的故事,看来,若是听得完整的,必须得好生听话了。”

“很多时候,塔主总是不说话,但赵筠觉得,塔主心里头是比谁都清明的,可对?”

“错了,”鄙安细细抚摸着凝霜扇,“唰啦”敞开,搁在胸前徐徐的摇。

筠妃疑惑:“赵筠何处说错了?”

“我不是清明,你说的是什么我一点儿也不懂。之所以不说话,是我懒得去想,不愿搭理而已。”

“饶是跟塔主切身相关的人或事,也不管?”

鄙安以扇遮唇,懒洋洋的笑:“不管。”

隔了半天才睁开眼,补上一句:“鄙安想要的,不过‘自由’两字而已。”

赵筠久久无语。

饶是懒得管,可自己留下的烂摊子,还是得自己拾掇的。

比如说骆西窗和潋王爷。

从前的潋王爷对骆大将军言听计从,可自从遭了刺杀之后,流潋性情大变,虽然荒唐作风没改,可对骆西窗的态度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除了冷落,便是视而不见。

画皮纸,说白了就是画皮用的。用于伪装,再好不过。

所以流潋不是性情大变,而是压根就换了个人。

这皮囊底下的人,并不是实称的潋王爷。

可现下出现在将军府里的,倒不是那个假货,是真的。

被囚禁了半个月的流潋看上去挺不好,整个人没精打采的。

骆西窗怔怔坐在床边,嘴唇发抖说不出话。

流潋过去,小心翼翼的抬起他绕着纱布的胳膊,眼眶发红:“对不起……”

鄙安靠在窗外,忍不住敲了敲窗户,惊醒里头悱恻缠绵的二人。

伸个懒腰,勾唇笑道:“骆将军现在可以放心了,其实王爷并非负你。”

“多谢娘娘。”开口的是流潋。

“谢我什么?是我刺杀你,还是帮着他们囚禁了你?”

“……”潋王爷一阵语塞,想了想,才道:“西窗的事,多谢娘娘了。更何况,我想假王爷一事,娘娘先前并不知情吧。”

“随你怎么说。反正你得带着他离开,走的远远的,什么时候回来再说。”

假王爷是筠妃弄出来的,也是计划的一部分。所以这真王爷,一旦露面,还是不要出现的好。

语罢抬脚就离开,身后却突然传来骆西窗的声音,幽幽的——

“丞相的人马,在景安。”

鄙安脚步一顿,背对着窗户,轻声:“多谢。”

“另外,祝你们幸福。”

留下这最后一句话,抬腿离开将军府。

回宫的时候,途径一座荒废的府邸,鄙安不由自主的就叫人停了车。

静娘紧随身后,一抬头便看见锁紧的大门上三个硕大的字。

梨王府。

……“瑾哥哥,我娘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十来岁的小扶桑托着腮,想起今儿来听戏王员外的夫人,忍不住问。

珠瑾温柔的摸摸她的头发,一边回忆一边告诉她:“嗯……梨主子是个很漂亮、很强大,也很温柔的人。”

“就像王夫人那样温柔?”

“嗯。”

她不依不饶,揪着瑾哥哥妃红的戏袍继续问:“那……有多漂亮?”

珠瑾说不出来了,想了半天才这么形容道:“大概,就是风华绝代吧。”

风华绝代。

幼小的扶桑还不能具体的理解这四个字,只知道是很漂亮很漂亮的意思。

可有多漂亮呢?

明媚的阳光投进窗棂,投在珠瑾精致的不像话的脸上,衬着莹白的肌肤恍若透明。

那时候扶桑想,风华绝代的意思,可能就是瑾哥哥这样吧!

……静娘上前查看了下门上的锁,又眯着门缝看了看,扭过头来:“这里已经很久没人住了,里头也破败的很……娘娘?”

鄙安歪着头瞅那牌匾,忽然轻快的笑了两声,转身往回走。

“没什么。出来太久了,回宫吧。”

那天赵筠给她说了很多,最后得了一个结论:就是她的亲娘在成为九重塔至尊以前,还在长安呆过,有个“梨王”的名头。

梨不梨王她不在乎,她高兴的是,这能让她想起珠瑾。

想起那个初春的午后,珠瑾那可以用“风华绝代”形容的微笑。

镇国大将军的解甲书递的挺快,流苏也没含糊,主笔一挥:“准了!”

朝里有担当有阅历的武将不少,可能承的起“镇国大将军”这几个字的却也不多。众臣推来举去,也没商量出个合适的人选。

最后,只得先搁置下来。镇国大将军的官印和兵符,也放进了只有皇帝才能进的御书房。

不久,丞相陆南宫请辞,流苏在距长安百里以南的地方划了块肥硕的地盘,算作给他的封地,慰藉这些年来他给朝廷出的力。

陆南宫离开那日天上飘了小雨,偌大的长安城都笼在一片朦胧的苍茫之中。

鄙安换了身白色绣腊梅的衣裳,来相府跟他告别。

薄软的纱衣在风中浮动,连带着那张重重胭脂描画的脸,都显得清透了不少。

陆南宫一把将她拉进屋里,不等她动作,就先翻了见崭新的狐裘出来,裹在她身上。

漆黑华丽的黑狐皮毛,是鄙安的风格,不是流寒眉的。

“既然是来跟我告别的,我便知道你不会跟我走,劝也没用,所以不如好聚好散。”

陆南宫递给她一杯暖和的茶,神色略略有些疲惫。

屋里的气氛沉默了会儿,陆南宫转身从内室取了颜料纸笔出来,整整齐齐铺在桌上,含笑看着鄙安:“我听说九安贵妃歌舞书画样样精通,走前能不能有幸得一幅她亲手做的画?不画别的,画她自己喜欢的就行。”

画她喜欢的?

许是鄙安提笔蘸了墨,开始落在宣纸上……

屋里颇为安静,只有笔锋勾勒纸张发出的“沙沙”声。

其间有相府的丫鬟进来,问还有什么旁的东西要收拾。陆南宫摇摇头,说没什么好收拾的了。

丫鬟小心的开口:“那后院小屋里的东西呢?”

“也不要了。”

“……是。”

画好的宣纸终于干透,鄙安提着它放在陆南宫面前,想了想,问:“为什么都不要了?”

陆南宫抚摸着那副画,上头大片鲜红的扶桑花灼烈艷艳,乍一看去是血一样的凄美。

他笑笑:“因为保不准以后还会回来,便不带了。”

“别回来了!”鄙安脱口而出。所幸声音不大,没人听清。

“什么?”

“没事。”

鄙安望着外头渐渐暗淡的天色,身体却猝不及防被拥入一个怀抱。前襟里里有淡淡的腊梅香。

紧接着,吻如蜻蜓点水般落下来,最后停在她唇上,辗转厮磨。

鄙安没反抗,还在他怀里逐渐放软了身体,双手揽上他的脖子。

从外间移到内室,双双跌到床上……

暗香氤氲,意乱情迷。

吻落在半敞衣裳的锁骨上,留下妃红斑斑。鄙安听见陆南宫这么问她:“如果你不再是替身,会不会跟我走?”

屋外细雨已成大雨,惊雷乍响,一道闪电骤亮撕破苍穹。

鄙安蓦然推开身上的人!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只当彼此是替身罢了……一直都是。”

陆南宫撑着胳膊起身,问:“我一直都好奇,你心里头的那个人,究竟是怎样的?”

“罢了,我已不想知道。”鄙安张了张嘴,却被陆南宫打断,他伸手替她理好乱糟糟的衣衫。

笑容怎么看怎么有些哀伤。

“总归,我是你心里头的替身,还能占了一席之地,这就足矣。”

“……”

临走前,陆南宫拿出个红漆木盒子给她,指尖摩挲着盖子:“一直想送些什么给你,冰糖葫芦你固然喜欢,缺不能长久。所幸,还来得及让我做了这个。”

“是什么?”

“回去再看吧。”

“嗯。什么时候走?”

“明早。”

“一路平安。”

许是下雨的缘故,街上的灯稀稀落落,偌大的长安城黑漆漆一片。

出门没看见静娘,鄙安一手撑着伞,一手抱着盒子往回走。

走着走着,也不知是不是伞漏雨,有液体顺着脸往下淌,一滴又一滴的落下来。

干脆扔了那不中用的伞,任凭瓢泼雨水砸下来,冲走脸上咸涩发苦的水。

蓦然,她抬起头,就着路边微弱的光,看清前头的黑暗里站了个人,撑着伞,立在巷口。

狐裘浸透了雨水,拖的步子益发缓慢沉重。

险些被衣摆绊倒。

那人也看见了她,须臾的惊愣后疯了似的跑过来,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臂弯里漆木盒子砰然落地,露出里头红艳艳的一朵扶桑花。

“自由也好,什么都好,你想要的,我统统都给你……你别这样了!”

挺熟悉的声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

鄙安僵硬的转转脑袋,在脸上抹了一把,甩开糊住视线的雨水,才看清了眼前的人。

明黄的衣裳。

流苏,却又不是真的流苏。

顶着流苏的面皮。他是谁?好似是谁都没什么要紧,反正不重要。

瓢泼大雨里,两人手里的东西纷纷扔在地上,流苏捧着她的脸,雨水头发都粘到一起。

“为什么不直接一走了之?还回来做什么?谁活着谁死了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说你到底让我怎么办才好!”

他的怀抱不暖,被雨水冲刷的冰冷刺骨。

“我该怎么做才能救你?救你变回以前的东方安!”

猛不迭推开胸前的人,鄙安蹲下身,将散落的盒子盖好拾起来,绕过挡路的人继续往前走。

闪电破空,照的狭长的巷子亮如白昼。

鄙安下意识抬手挡在眼前,整个世界都开始发颤、倒坍……

“安安——!”

雨水入口咸涩,她微微睁了眼,看见上方黑暗的苍穹,以及一张写着悲恸和后悔的脸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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