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西窗反应不大过来,呆呆看着头顶冒火的人。
一把拂开挡路的人,流苏抱着鄙安直奔潋王府后院。
后院灯火通明,却不知哪一间才是他要找的。流苏咬咬牙,开始一间一间的翻。
踢到第六扇房门的时候,身后传来慵懒的声音。
“柴房。”
是流潋,他身上的衣裳还不甚整齐,自己随意的拽了拽,道:“筠儿在柴房的密室里。”
顺着视线看到晕死的人,不由得叹口气:“可能,是接的晚了点,早去会儿就好了。快去吧,有筠儿在,她会没事的。”
不做废话,流苏抱着鄙安就朝柴房的方向而去。
柴火棒左右扭动三次,土墙往旁边挪开三尺,露出里头黑峻峻的地下长廊。
长廊尽头夜明珠璀璨生光,筠妃转过身来,表情由讶异转为恍然:“中毒了。”
不是问句,说的挺肯定。
流苏把鄙安放到床上,直视筠妃:“说好保她平安的。”
筠妃“噗嗤”一声笑出来:“谁说不救了?该铲除的人还没铲除,无论什么原因,鄙安塔主可都不能死。”
她伸手搭上鄙安的手腕,表情一直淡淡的,直到最后施完针又用完药,才道:“我倒是好奇,这毒虽然不常见,但也不是什么无色无味的东西,九重塔主,怎么会看不出来?”
想了想,低声道:“不会……真的陷进去了吧……”
从头至尾,流苏都现在一旁,沉默不语。
直到回宫前一刻,才对筠妃说了一句:“三个月,无论成败,都放她离开。”
“必须成功,否则所有人谁都活不了。”
“若不成功,剩下的由我一人继续。”
筠妃优雅微笑:“好。”
晨曦初露时,鄙安睁开眼,入目是明黄雕龙的承尘。坐在床边的人背对着她,正在换衣裳。
此时天还未全亮,桌上宫灯昏暗,刚巧能看到他裸露肩背上交错的伤疤。
流苏转过身来,给她掖好被角:“醒了?再睡会儿吧。相府的事先不着急,把身体调养好了再说。”
“圣上不打算问我为何会中毒?”
“我只关心你的毒能不能解,所幸已经没事了。”
“所有的党羽,务必都要连根铲除?就算是没了毒性的无根之人?”
鄙安撑着要起来,偏偏脑子一阵发黑,身子打了个晃儿又摔回去。
晕眩的深吸口气。
流苏连忙扶住她,给她身后垫了个枕头,让她靠着床头。无奈摇头:“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我去早朝,待会儿回来再陪你。”
说话间他已经收拾好衣装,往外走,走过帘幔的时候回过头来,轻声补了一句:“这世上从来人也好物也好,总归没有一模一样的,所谓替身,不过自己骗自己,一场空梦。”
算是回答了她先前的问句。
外头晨曦初露,光线给明黄的衣袍染上不真实的颜色。
流苏转过头,朝尽头紧闭的殿门深深、深深地望了一眼。
而灯光昏黄的寝宫内,鄙安缓缓曲起腿,将脸埋在膝盖当中,动也不动。
回到恣意宫,有小内监探来消息,说是陆南宫告了病假,而归朝期未定。
“娘娘……”
恍恍惚惚里,有人握住鄙安的手,试图驱散寒意。
“娘娘,既然进了宫,那便是圣上的人,无可更改,如此,其它的心思都要学着放下,对么?”
跪在她床边,苦口婆心的劝。
鄙安抬起头,怔怔看着声音的来源,眼神却空洞。
“你是谁?”
“奴婢是静娘,娘娘的贴身宫女。”
原来是个素不相识的,许是她又转过身去,脸贴着被褥,不再说话。
既然今日没有任务需要做,那便让她静静坐着,谁也别扰呆上一天吧。
半晌,才听到身后的关门声,想必叫静娘的宫女已经出去了。
“瑾哥哥……”
微弱的声音从被褥中逸散,颊边的枕头有深色的斑点,缓缓洇开。
恍恍惚惚里,有人就着身后躺下,温热的指尖搭在她脸上,来回摩挲。
“离开了我,你真的能生存么?还是,你会活的更开心……”
身后的人轻声叹息。
她很想睁开眼,无奈梦里光怪陆离,疲惫的睁不开眼。
第二日,她的身侧是没有人的。
殿内暖炉旺,可偏偏就是一股子透心凉。
桌上的小盘里搁了两支新鲜的冰糖葫芦。
鄙安怔了一怔,随即光着脚跑下来,抓了那糖葫芦就往外跑。
迎面瞧见了站在门口的人。陆南宫。
“是你送来的?”
陆南宫望向她手里的冰糖葫芦,面色有些尴尬,欲言又止。
鄙安却忽然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朝他伸出手:“来找我玩的?”
“嗯。”
今天的阳光很好,已经融化的雪水都渗进了土里,碎芒穿过枝桠透出温暖的气息。
空气是从未有过的清新。
鄙安张开双臂,踮脚旋转。鸦色纱衣飘飞,有些迷人眼。
陆南宫坐在廊下,看着她露出笑容。
黑纱还在转,却有两道视线透过发丝间隙落在他身上,清澈又干净
……很多年前,也有一个这样的人,红衣美眸、眼神缱绻,靠着树看她跳舞。一舞落下,他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零嘴,对她招招手,笑容忧郁。
两张面容在刺目的光线里皆模糊不清,重叠在一起。
他不是瑾哥哥,不能随她远走天涯,但至少,在宫里的这段时日有他陪伴,不会那么难捱吧。停下来,鄙安歪着头想。
况且,这和她的任务并不冲突,又有何不可呢?
景美、人美,可偏生就是有人突兀的跑来煞风景。
领头的太监鄙安倒是记得清楚,流苏身边贴身带的那个,一开口尖细的嗓子怼的人耳朵都跟着疼。
其实这太监还是很有礼貌的。
“丞相陆南宫接旨——”
缓缓的站定,缓缓的掏出怀里圣旨,再缓缓展开,慢悠悠的读……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今兵权三分,因朝中只有镇国将军骆西窗及朕之皇弟流潋两名可用武官,朕思及丞相陆南宫救回安贵妃一事,料其武学不俗,故命其担任第三军统帅之职,立刻上任!”
陆南宫的脸色一下子惨白。
林太监笑眯眯的上前:“丞相大人,领旨吧。”
“……臣接旨。”
林太监扶他站起来,眼神飘忽着看了眼后头的鄙安,欲言又止。
鄙安淡定的回他一个灿若春花的笑容。
“丞相大人……”林太监咬咬牙,低声开口:“以后,还是谨言慎行些吧,莫要再‘收留’不该留的人,距离还是远些好。毕竟,那是圣上的女人,碰不得。”
竟是这么明白的理由?
估摸陆南宫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起来的,临走时拢了拢鄙安鬓边的头发,苦笑:“以后怕是不能常来看你了,深宫是把看不见的刀,你以后,要小心些。”
鄙安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
“那……再见了,扶桑。”
“嗯。”
陆南宫得了份兵权,在旁人看来是天大的恩荣,可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平白让你捡便宜?
自古军中和朝中的矛盾繁多,所以这三分之一兵权的代价,是他苦苦经营了近十年的政权。
用三分之一的兵权换他十成十的政权,皇帝这买卖,做的能呕人出血。
连带着,骆大将军也过的很不舒坦。他这不舒坦挺正常,因为无论谁的兵权被一下子分了三份,都不会高兴。
贵妃的花辇自潋王府门口缓缓停下,静娘首当其冲跳下来,十二万分小心的扶着她,毕竟,这是圣上的心肝儿
还没进门,里头跌跌撞撞跑出来一个人,迎头就撞在鄙安身上。
“什么人?放肆!”静娘吓了一跳,飞快拉开两人,颤巍巍的大喊。
那人着寻常棉布衣裳,鬓上就一根素到不像话的钗子。可她抬起头来的刹那,所有人都惊诧的瞪大了眼。
静娘一下子扑到在地:“皇、皇后娘娘!”
萧皇后的脸色相当不好看,一只手抖的似筛子,扯出个尴尬的笑容:“妹妹怎会来这儿?”
“姐姐不也在这儿?”
鄙安看着她,只当没看见她方才的失态,笑道:“我没什么事,只是路过而已。我相信,姐姐也同我一样,对么?”
睁着眼说瞎话!
萧皇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塞进鄙安手里。“妹妹说的是,今日咱们姐妹其实未曾遇见。这玉锁就送妹妹玩了,以后有什么困难就来找姐姐,姐姐定会全力相助。”
“那,妹妹便谢过了。”
不得不说,静娘是个很好的宫女,十来岁的年纪,却已深得要领,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就扎紧嘴巴。
鄙安知道,她是流苏的心腹。
不过,是谁的人不重要,她也懒得管,好用就行了。
就比如说,按摩敷药这种事。
此时,镇国大将军的脸上,五根红彤彤的指痕分外惊心。
“他怎么样?”
静娘倒退两步,恭敬欠身:“回王爷,将军的伤不碍事,过两天就会好了。”
风流的潋王爷松了口气,伸手要去摸骆大将军的脸,还没摸上,人家一个扭头,没搭理他。
当下男风虽不少,但敢对镇国大将军下手的,怕是只有潋王爷一个了。
最有意思的是,大将军的态度,除了大部分时间呆在潋王府里,似乎还有那么些……欲拒还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