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麻呼呼的,东边印出一簇亮光,深蓝的天空上闪耀的星星慢慢的隐去。过不了一刻,天就要亮了。
蒙京城北门,零零落落的行人匆匆走到城门,停下脚步逐个接受着检查。十来个官兵志气高昂的转悠着,一把宽大的椅子上,坐着一位有气无力的十夫长。
十夫长有气无力的看着过往的百姓,有气无力的说道:“孩儿们,这一夜就要熬过去了,最后这半个时辰,不要偷懒,都给老子睁大眼睛好好盘查啊,啊哦啊!”十夫长打了个哈欠,一个小兵说道:“白老大,这一晚没个什么动静,这个时候有钱的主儿都还在老窝睡觉呢,您看看,这些零零碎碎的全是些穷光蛋,这城门,守也是瞎守。”那十夫长白老大道:“谁说不是,老子倒了霉,大半年都摊上了夜班轮值,妈的。”
另一个小兵埋怨道:“是啊,为什么偏偏是我们队轮值啊,白老大的运气可不怎么地。”白老大笑骂道:“你个屎棍子,是说跟着我受罪了,没弄到油水吧?你他娘的,上半年跟着我享福的时候怎么不说啊。”“嘿嘿,白老大,我不是这个意思,您也知道,现如今道上不比从前,个把人根本不敢出远门,这人多凑成了一堆儿了吧,到了咱们这里起码也要近正午时辰。要说大客商吧,大车行咱们不敢盘查,小车行猴年马月才来一次,现在这年头,这马帮的脚夫比咱们都牛逼,后台硬的很,谁还敢查。也就靠着零碎的商贩和一些外来货搞点儿酒钱,可他娘的晚上没一个人进城,白天都挤到下午了,咱们还吃个屁呀。”
白老大轻叹了一口气,“唉,谁说不是,以前生更半夜也能罚没一些违禁物品,也能逮着一些没有户头的傻蛋。唉,现在这年月,进城的富人少了,流民多了,穷的叮当响,还个个说自己是正统的蒙人,娘的,不是阿拉坦部族人就是我们查干部族人,咱们王母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非要赦免这两个部族的所有赋税,搞得这些穷光蛋个个以为他们都是大爷呢。”第一个小兵道:“嘿嘿,白老大,您也是正统的查干部族人,托了王母的福,不是也不用上缴赋税嘛!”
白老大飞起一脚,把那小兵踢的老远,“你妈了个巴子,不想活了,你小子也敢叫王母,那是我们查干部族人的专称,你们要称呼她老人家国母,懂了么!再他娘的胡说,老子替你老娘剁了你。”那小兵爬起来,懦懦笑了两声,“白老大白老大,您大人大量,小的错了……”
远远的官道上跑来了一匹大白马。白马带着风声,越过几个衣衫褴褛的行人,转眼来到城门。
一股厉风呼呼的吹来,吹的十来个小兵直皱眉头,郑把总被尘沙迷住了眼睛,用力揉了揉,睁开看去。只见那匹高大的白马上端坐一位膀大腰圆的大汉。
大汉一身灰突突的紧扣劲装,腰扎一根灰突突的靠带,脚穿黑灰布鞋。国字脸,剑眉虎目,鼻ting唇正,额下无须。白老大暗叹,好一个器宇轩昂的俊朗汉子,看年纪三十岁左右。
灰衣大汉下了马,健硕的身躯几乎高过了马头,来到桌案前往那里一站,直似一尊巍峨矗立的山岳,气势磅礴恢宏。
见一群官兵不做声,灰衣大汉开口说话了,“都要检查什么,快快说来,老子还要进城办事。”声音清朗高亢,吐字清晰圆润,正统的蒙人官话,就是语气强硬的紧。
白老大有些心虚,直到大汉问了话,才敢抬头正视他的那张令人心悸的脸。灰衣大汉蓬松的头发随便绑在头顶,上面了串个灰黑色的簪子,白老大刚看了一眼,便被大汉那冷峻深幽的眼神吓回去了,这次是真正吓得不敢直视了。
“嗯?怎么不回答?”灰衣大汉一身威严之气,十来名小兵更不敢接话了,还是白老大见多识广,努力的站起身来抱拳说道:“这,这位大爷,近年来到处都有盗贼出没,为了维护蒙京城里的治安,不仅仅需要身份令牌,如是客商还需要验看‘通行遵照’,如是进京办差须有官符和公文,如是其他或是进京私干或是走亲访友,须有户籍官衙开具的‘进京押案’,还请大爷您……”
“行了,知道了。”灰衣大汉单手微动,‘啪’的一声,一个官符落到桌案上。白老大连忙翻手拿住,轻轻一瞥,立即双手递回。“原来是本族的世子,您老是要去‘蒙京武馆’应试吗?”“嗯。”青衣大汉道:“老子还用得着考试吗?哼,我是先去看看好不好,好了就在蒙京城里玩两年,不好了找一个千夫长万夫长什么的玩玩,让路。”“啊,是,是是,请!”
看着灰衣大汉上马进了城,白老大嘘了口气,缓缓回到座位上坐下,嘴里念叨着给自己解恨,“TaMa的,有钱人就了不起啊,娘的。”“白老大,您怎么不登记他的身份证牌呀,万一是假的怎么办。”“妈的,你他娘的在这儿白混了两年,没看他那‘学员证牌’上的颜色嘛,那是查哈拉伊尔高级武馆的标志。查哈拉伊尔城你知道吧,仅次于咱们蒙京城的东蒙国第二大都会,在那里的高级武馆中练武的学子都是名门之后,这位小大爷就是我们查干部族的,别看穿的普通,哼哼,我们查干部族向来都是以简朴著称于世的,说不定就是哪一个系族家的少爷,要是从武馆出来了,随便拜来一个官职都能压死你,你他娘的惹的起吗。屎棍子,不要登记了,登了也你他娘的瞎费工夫。”
灰衣大汉慢慢消失在视线中,白老大叹道:“查干哈森,官名白玉石,真是人如其名,生的就是好看啊!唉,年纪不大,好大的气势,好高的个子。也不知是哪一系的族人,出了位这样的人才。可惜,可惜啊可惜。”小兵问道:“白老大,可惜什么?”“可惜他那有钱有势的老子不会教他,惯坏咯!”小兵笑道:“兴许是让他娘给惯坏了,嘻嘻……”白老大一瞪眼,接着一拍大腿,“有道理,有道理,有一定的道理。”
蒙京城西部一个僻静小院儿门前,一人一马久久站立。马是白马,自是那位‘惯坏了’的灰衣大汉。
小院大门紧闭,院前街道无人,灰衣大汉静静的站着,口中喃喃自语,“母亲,孩儿来看看咱们的家,等到了您的坟前给您说道说道,咱家里没人住,兴许是外公给您留下了,母亲是不是很高兴……母亲……”灰衣大汉双眼泛红,眼眶里涌出晶莹剔透的水幕,水幕越积越多,两道泪水流过刚毅英俊的面孔,滑落光洁的颚下,无声的滴落。
灰衣大汉自是周同。
对面的马廊空无一物,更加破旧了。周同缓步来到廊前,心中思绪翻滚。若不是在这里和师父厮守,我周同或许无缘拜在他老人家的门下为徒,或许还是个做苦力的脚夫,或许,已经死了。
一团大大的乌云遮挡了太阳,天空暗了下来。两只乌鸦“呱呱”的乱叫着飞过头顶,落到一枝树梢上。远处飞来四五只喜鹊,轻鸣了几声,也飞到树梢,吓的两只乌鸦“呱呱”的飞到别处去了。
一个多时辰后,乌云飘过,略微偏西的日头重新照耀了大地,天地间阳光普照,一片明媚,一片金黄。
好比图已离开车行三年多了,好歹身上有些功夫,两年前拜了一个本族的老铁匠做师父,在一个不大的铁匠铺靠着力气打铁。由于人勤力大,深得老铁匠的喜爱,手艺也学会了不少。闲暇时有事没事儿的总会想起从前做车行把头的事情,也会经常想起那位执着勇敢的少年,周同。
“爹爹,爹爹!”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少年飞快的跑进了铁匠铺,“爹爹,爹爹?”“在这儿!”是儿子送饭来了,好比图肚子还不太饿,看看天色,还没到吃饭的点儿。儿子跑过来了,手中果然没有那个天天提着的饭篮子,“虎子,什么事,怎么没提饭来?”
儿子虎子长的虎头虎脑,气喘吁吁的说道:“爹爹,家里来了一个很大个子的叔叔,俺娘打发我来叫你回去见他,说是你最想见到的人,让你赶紧回家。”“我最想见到人?嘿嘿,臭小子,老子最想的就是天天能够见到你,能见到你天天给老子提饭来吃。”“不是,老子……啊不,爹爹,真是家里来人了,俺娘让你尽快回去呢。”
好比图向师父请了假,跟着儿子一路回到家中。
刚一进到院儿门,从院中屋里走出一位劲装大汉,好比图心中一惊,好一条气势雄伟的大汉,不是来找茬的吧。
来人高大威猛,气势惊人,脸蛋生的更是俊朗刚毅,看年纪约莫三十岁左右。好比图长的身材也算雄壮魁梧,看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大汉,不觉气妥。心中想到,这威武的大汉我从未见过,从哪儿来的,孩儿他娘怎么还让他进屋?
气势虽然不如人家,但也不能不说话呀,抱拳道:“这位汉子,您是找我吗?”
大汉笑了,正对着好比图深鞠一躬,抱拳笑道:“金把头,金大叔,认不出我了,我是周同。”“周,周同?!”哎呀呀!真的是周同,啊呀!果然是周同。刚一开始不敢正眼看人家的脸,这会儿仔细看了,眉宇之间可不就是周同少年时的模样嘛!
好比图浑身紧绷着的神经瞬时放松了,身上的毫毛寒毛也都跟着松软的耷拉下来了。“周同,好,好,好!”双手扶着周同的双臂,不知说什么好。一旁的孩儿他娘笑道:“就知道你认不出他来,刚开始我也没能认出来……还愣着干什么,快带周同进屋!我给你们俩做些好酒好菜,你爷俩好好喝上几盅,叙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