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槛窗外的桂花香气溢满整座宫殿,青石板上落满了半湿的花瓣,灰蒙蒙的天空上又渗着几抹蓝,狂风卷起残叶,落上宫人的肩头。乐文..。要看书·1kanshu·
她穿着宽大的纯白深衣,裙摆上用银线绣着精致的图纹,垂曳在地。她的一双素手正慢慢地摇动身前的木制雕花摇床,金色的襁褓中,婴孩正沉沉地睡着,唇边隐约还能看到一道银亮的口水。
过些时日,这个孩子即将成为天下之主,本朝最年轻的帝王。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勾了勾唇角,颇是嘲讽的笑了笑。她正轻轻哼着江南的儿歌,忽然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靠近宫殿时,又变得极轻,似乎是担心打扰了她和孩子的歇息。
“进来吧。”沅叶敛袖起身,施施然步入大殿中。她看来的人是白霁,不由得一笑:“霁儿有什么事?”
“姐姐朝政繁忙,霁儿没事也不敢来打扰姐姐。”白霁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奏道:“姐姐,师妃派遣内侍传信一事,已经有了眉目。”
“哦?”她挑了挑眉,又道:“起来说,赐座。”
“谢姐姐。”白霁道谢后入座,这才道:“师妃与昭阳长公主私下来往,怕是有变。”
“她俩抱在了一起,本就是意料当中的事情。”沅叶轻笑着抬起手,抚着旁边扶手上的金珠,道:“我那死去的父皇再也没有别的儿子啦,怕是想从周家宗室里找出一个不成?”
“怕是不能。姐姐看,几家亲王的子嗣不是太大就是太小,太大的不好把控,太小的跟咱们的小太子有什么区别?提出来也难以服众。所以霁儿以为,昭阳长公主怕是想从辅国的位子里分一碗羹,往后慢慢再议。还有一事,”白霁道:“先帝临终前单独召见了师妃,不知说了些什么事?”
“呵,”沅叶冷笑道:“这事在旁人看来,总以为焱儿念及外祖家,想要留给她点什么遗诏。可我看来,焱儿绝非好心,怕是想让我在他死后,先把师妃送归西天吧。”
白霁微笑道:“既然如此,何不将师妃娘娘送去陪伴先帝。”
“先帝下葬了些时日,是该安排安排后宫的妃嫔了。”她短短叹了一声,道:“可怜呐!纳了那么多妃子,白白的耽搁了这么多少女的如花美眷。可是按照祖制处置,我终归有些不忍,所以这事一直未办。”
“姐姐心慈,可送去皇家寺庙,总比在宫里耽搁好。壹看书·1kanshu·”白霁意味深长道,又说:“不如将那些曾被先帝招幸,却没有名分的宫人打发出去,至于那些有位份而无子嗣的,只能按照祖制处置了。”
她默然想了片刻,点头道:“此事交给谢江去办。至于师妃,你们想个法子让她消失吧,就不要来跟我商量了。”
白霁起身道:“是。姐姐还有别的吩咐么?”
“没了。”她摆了摆手,忽然问:“宗越有消息了没?”
“我派人去打听他,好像在北方边疆附近。”白霁凝眉道:“他行踪一向诡异,也不知到底怎样。”
“好了,”她垂下眼,道:“你去吧。”
如今谢江身为总领太监,在先帝驾崩后仍然得到重用,有如此年纪轻轻,可谓前途无量。
在宫里滋养几年后,他原本瘦弱的身子也拔杆似的长了起来,一张玉容白净无须,笑起来脸颊上隐隐还能看到俩酒窝,若不是那身衣裳,倒真像是个小家碧玉。他为人又谦逊恭敬,就连朝臣也挑不出个错来。
他大步流星地穿梭在各个宫室中,传达长公主的懿旨。那些年少的宫女听说能放出去,皆是喜笑颜开;而有些名分的妃嫔听闻下半生只能长伴青灯古佛,不由得悲从中来,哭哭啼啼不肯从命。
待旨意传到师妃的宫中时,她倒是格外镇定。
谢江一走,她跪在地上的身子立刻瘫软下来,宫女们忙去扶她。师妃早有今日,她很快平复心境,召来亲信,低声跟他说了几句话,吩咐他立刻出宫。
那内侍前脚刚走,师妃又对贴身宫女道:“画意,你赶快跟我娘家传信,千万要请县主过来。”
“娘娘,为何如此?”画意伴她多年,自然是深知这姐妹二人的不和,有些诧异道:“娘娘既然要与那位联手,怎么又要找县主?”
她轻轻哼道:“这你就不懂了吧,狡兔三窟,万一那位失手了呢?总得给自己多个选择。对了,”师妃瞥了眼画意,忽而笑道:“你这模样,还是不错的,当年先帝看了你那么多眼我都没舍得给。如今谢公公年少有为,本宫觉得,你们倒是绝配。”
画意一愣。她反应过来后,立刻跪在师妃的身前,喃喃道:“谢、谢娘娘……”
师妃无声地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道:“很好,你知道该怎么做。”
当师妃宫里的消息传到昭阳公主府的时候,昭阳只是粗略地扫了眼密信,抬手道:“你出去吧,就说本宫知道了。”
等宫中的内侍离去,她才将那密信放在烛火上焚毁,边烧边道:“这个师妃,本宫越发觉得可疑。想来焱儿是最不喜欢他的外祖家,怎么会在临终前单单召见了师妃,告诉她自己是被晋阳所害,却连一个像样的手诏也没有?”
旁边的亲信低声道:“殿下,听说今日宫里那人开始打发先帝的众妃嫔了,师妃许是觉得自身难保,才找了殿下做靠山。”
“哼。”昭阳不满地靠在椅背上,闭目道:“不管是什么缘故,本宫跟她已经是势如水火,所以有没有师妃,都一样。现在再不争,以后怕是要……”她没有说下去。
亲信道:“可惜嘉妃娘娘不在了,不然哪里轮得到她说话?”
昭阳道:“说起这个,本宫倒是觉得贤妃和大公主的死很是可疑……”
主仆二人正说些私话,外面有些动响。片刻后,内侍快步进来,奏道:“殿下,有人自称是驸马的兄长,要求见公主。”
萧泽还有个兄长?
昭阳微微皱眉,想起这桩形同虚设的婚姻,心里多了分迁怒,只冷冷道:“不见。”
内侍又道:“那人说了,公主若是不见,恐怕再也没机会重登金銮殿。”
好大的胆子,敢口出狂言!昭阳正想让人把他给撵出去,亲信拉了下她的衣角。她抬起的手还没放下,想了想,道:“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