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我的猜测,景逸神情微动,陷入了沉思。
我看他没有感到意外,也不反驳,问道:“怎么?这件事情,你知道?”
景逸缓缓开口,道:“不,我只是也有这样猜测,但还没有得到证实。你是从何处了解到的?”
我将宋氏面脂坊的遭遇告诉了景逸,并讲出了我的推测:“宋明轩说,流民暴乱是因为官兵先四处挑衅才引发的。他们家在新夏城的作坊也是被官兵破坏的。我不太能相信庸州的官员糊涂到这种地步,大灾当前居然会纵容自己手下的官兵肆意妄为。除非……”
景逸说:“除非有人在背后推动这件事?”
我点点头,说:“没错。对于当地官员来说,治理不善引发暴动,不仅仅是会丢官职的问题,甚至有可能丢了自己的性命。能担任要职的官员都不傻,如果不是有势力在背后指使,他们肯定会在大灾期间严格约束自己的手下。”
景逸的手指在茶杯上转了个圈,说:“你的推测有道理,但有些事情,你可能不了解。你说有人告诉你,流民暴乱是因为官兵先四处挑衅才引发的,但这也许是个误会。”
“误会?”
“没错。庸州太守在暴乱刚开始的时候上过一道折子,说突然了一支全副武装的军队,攻击力甚强,不断袭击流民和百姓。这支军队全副武装,出现得又太过突然,庸州太守称之为‘奇兵’。太守认为庸州兵将恐难支撑,于是请求朝廷发兵支援。”
我大惊:“军队?哪里的军队?谁的军队?”
景逸继续说:“不知道。庸州太守在折子里将那支军队写得异常勇猛,于是朝廷紧急调了驻扎在庸州边界的五百守陵军去增援。但是,据前线的将领反馈回来的消息,那支军队虽然盔甲、武器看上去非常齐备,像是一支精锐的部队。但总体不过三百人左右,且组织涣散。守陵军一到庸州,便将他们全数缴清了。直到歼灭了所有人,也没查出来这支‘奇兵’来自哪里。”
“一个俘虏都没抓到吗?”我问。
景逸答道:“抓到了。可所有人都自称是灾民,铠甲和兵器都是捡来的。庸州大灾导致灾民聚集在几个城池边,庸州官兵们很快就进入了戒严状态,我也不认为这个时候会有官兵主动去挑衅灾民。所以,民众所说的‘官兵挑衅’,或许就是指那支‘奇兵’。”
灾民们以为这支‘奇兵’是官兵,所以对官府产生了恨意和恐惧的心理。而朝廷派来剿灭‘奇兵’的军队,加深了民众的恐惧和惊慌,从而引发了暴乱。
景逸继续道:“这支突然出现的军队很快被歼灭了,但这支‘奇兵’的出现和消失却引起了更大范围的流民暴乱。拿着竹竿和石头的灾民惊慌地涌向了和庸州交界的城邑,各城邑为了保住城中百姓,不得已只能降下城门,将灾民阻隔在城外。愤怒的灾民开始攻击守城的士兵,这场暴乱持续了一个月才平息下去。”
这个的故事过于复杂,我思忖片刻,梳理道:“如果,这支‘奇兵’受过训练,他们就不会这么不堪一击。可若是‘奇兵’没有受过训练,就不会所有人的口径一致,假称自己是流民,捡到了铠甲和兵器。所以,他们说的也许是真的。”
景逸说:“朝堂上,对于这支‘奇兵’的来历有诸多推测。有人说是当地郡县官员叛乱,可筛查之后排除了这种可能。也有人说是流民挖到了前朝留下的军队辎重,可查无实证。还有人说,是庸州饿死的人太多召唤来的阴兵冤魂,更是无稽之谈。”
景逸说了很多朝堂上的猜测,却没提到他自己的观点,于是我问:“那你觉得呢?”
“我的想法跟你不谋而合。这支‘奇兵’绝不是平白无故出现的,无论是有人在其后操练这支‘奇兵’,还是有人提供给流民武器,肯定是有在暗处的势力在推动这件事。只是我暂时没有想到,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景逸道。
我转了转眼睛,说:“且不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这支‘奇兵’造成的后果是很明显的:它直接引起了庸州暴乱,间接导致了我父亲入狱。”
景逸不禁失笑:“你是说,这个潜在暗处的势力,弄出这样一支‘奇兵’,故意引发庸州暴乱,是为了让宁伯父获罪?不,不,这太复杂了,这个法子是不可控的,没有人能预料到这支‘奇兵’对灾民的影响是什么。如果是你爹的仇人要害你爹,他可以选择无数种方法,为什么偏偏选了这么一个既复杂又不可控的方法呢?”
“额……”景逸说得很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可我的直觉却告诉我,这件事跟宁家的冤案脱不了关系。
但是,其中有什么关联呢?我这个单核的脑袋怎么也想不出来,无力地趴在桌上叹了口气。
在我全神贯注思考问题的时候,一只手覆住我的额发,修长的手指顺着发丝轻轻地抚摸了两下。这个触感令人舒服又安心,我像一只受到爱抚的小猫一样,缩了缩脖子。
景逸轻声道:“我知道,你想替你爹申冤雪耻,但是这件事急不来。你别难过,要相信真相总有大白于天下的一天。我觉得,我们已经慢慢在靠近真相了,不管还要寻找多久,我……我都会陪你。”
我直起身,有些不敢去看景逸的眼睛。故意忽略掉刚才动人的话语,我打起精神,说:“嗯!我让宋明轩去查毁了他家作坊的人是谁,说不定就是你说的那支‘奇兵’。他是当事人,人又机灵,说不定能查到真相,到时候也许会有新的线索。”
景逸说:“好,如果有消息,要马上告诉我。”
“好。”我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才发现茶已经凉透了,于是问道:“你出来挺久了,不要紧吗?”
景逸起身,说:“没关系,九殿下知道我是来找你。不过,我也该走了。我来是看看你订货的进度,既然你已经订到了想要的脂粉,那我们两日后启程回京。”
“好!两日后在城门口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