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被浪花拍打在岸边的海鱼,无力地翻腾着尾巴,徒劳地张嘴呼吸,鳞片一点点儿被晒干,失去光泽,动作也逐渐减小,最后只能安静无奈地躺在沙滩上,等着最后的死亡的到来。
小屠户就这样看着周身的火焰席卷而来,那跳跃着的红色、蓝色的火焰舌头就像是以前那些孩子们的嘲笑和谩骂,无情而猛烈,小屠户也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受,他总感到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地说着不甘心。
他尚且还不知道“不甘心”这三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只能稍微感到身体在内心的呼喊之下竟然开始逐渐有了力气,只是小屠户依然还不想动弹,他担心自己一动弹会让身边的这些人生气,然后不搭理自己,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这样静静地看着自己了,能够得到别人的注视的确是一件非常舒服的事情。
然而,小屠户没有想到的是,人们愿意看到的是他挣扎惨叫,而不是看到他这样没事人一样安静地躺着。
人们喜欢的是暴戾,是虐杀,是激烈挣扎之后的无奈屈从,这种征服感可以让他们感到自己的强大,这种虚无缥缈的满足感才是他们在日常无聊的生活当中最为缺乏的,官家给他们的压迫已经够多了,所以他们需要找到可以宣泄的出口,而这种出口,只有在爆烈和折磨当中才能找到。
为了让被火烧的小屠户发出声音,村民们开始用削尖的竹子去刺小屠户,用尖锐的一端猛烈地刺他的身体,脖子,眼睛,还有他那厚厚的鳞甲缝隙之间,他们要听的是被火灼的惨叫,可不是仅仅只看死亡。
中年男人摇头叹息了一声,本以为是半兽人临世,却不成最终还是被人化了,这种变化让他大失所望,这么些年来隐居在这个小村落当中的希望也瞬间化为乌有,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孩子天资实在奇特,他早就已经离开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一股耀眼的光芒突然从头顶射了下来,让他整个人瞬间愣住了,抬头看去,天上竟然有三个太阳。
三阳挂日!
中年男子的脸上写满了惊愕,这是他从来没到过的事情,而且这种奇观似乎也只有在书里才出现过,天生异象,必定有异人临世!
吃惊的不是只有中年男子,还有在场的所有村民,他们看着天上的三个太阳,就像是看着三个妖怪一般,自古以来天上就只有一个太阳,何时看到过三个太阳一起出现在天上呢,这种奇景让他们感到不安,而很自然的,他们将眼前的这种异象跟正在被灼烧的小屠户联系了起来。
从始至终,这个怪物都没有发出丁点儿的声音,直到他全身被火焰包围,发出了难闻的气味,他也没有吭一声,这种怪事让所有人都感到莫名的诡异,很快,这种怪异开始发展了恐惧,这种恐惧迅速开始传染。
情绪的传染是迅速而丝毫不留情面的,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他们都被刚才的小屠户给惊着了,这个孩子是个怪物无疑,但是也有人开始暗中诉说。
“终归到底,他也还只是一个孩子啊。”
“他好像也从来没做过坏事。”
“有一次我家孩子被街上的狗咬,还是他帮忙呢。”
……
仇恨来的很快,但是去的也快,但前提是,承载仇恨的载体必须消失,这种原谅和忏悔才会开始传播。
当小屠户彻底死去之后,这种忏悔也很快到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意识到过去小屠户的种种好,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人们方才的杀心才消失了,他们开始互相指责,开始互相攻击,似乎用这种方式就能把小屠户的死转嫁给别人,从而洗刷自己手上的鲜血和血债,到了最后,他们甚至开始谩骂和攻击,恨不能动手打起来。
然而,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这种谩骂和指责,究竟是因为内心的愧疚还是因为天上出现的异象。
中年男子慢慢地走到了小屠户的焦黑的尸体面前,看上去,这就像是一颗被烧死的大树的枯干,但是枯木尚能逢春,更何况是一个百年罕见的半兽人呢,这种区别于三界五行的生物,是不可能轻易被人类的火焰烧死的。
天上的三个太阳散发的光芒诡异而幽深,像是被清澈湖面折射了一般,不那么透明,很是昏暗。
“你要干什么!”
一个村民看到中年男子走到了小屠户的面前,并且伸出手隔空在他的身体上方抚过,顿时生起了一股警惕之心。
忏悔是忏悔,歉疚归歉疚,但是又有谁会希望小屠户真的再活过来呢。
这个村民的一声提醒,使得所有人都看了过来,而他们也发现,这个人似乎永远都只是偶尔在村子里露面的那种人,再一问其他人,果然,他们都表示不认识这个人,虽然经常看见,但他是干什么的,跟谁说过话,经常跟谁来往,似乎谁都不知道,不光如此,就连他什么时候搬过来的,住在哪里,所有人也都不知道。
又是一个怪人。
众多村民开始展开了村人特有的联想,怪物,小怪物,妖术,报仇……一系列的场景似乎已经出现在了眼前,一些村民拿着锄头和柴刀,慢慢地包围了过来,只要这个中年人敢动一下,他们就立刻扑上去将他打死。
村民们脸上的神情麻木和坚硬,方才的忏悔和歉疚一转眼就已经遗忘在了脑后,反而对于小屠户被烧死的快感和踏实又重新占领了他们的内心。死得好,死了就没那么多可以担心的事情了,这个怪物本来就该死!
看着村民们渐渐围了上来,中年男人丝毫没有动作,只是看着小屠户被烧焦的尸体慢慢地叹息道,“你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然是既然来了,那就应该好好活着,不为建功立业,也应该为了痛苦而报复,爱和恨,既然不能兼得,那便选择其中一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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