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变幻出无穷的色彩,足以令人眩目不能自制。剩下的人逃离了甲板躲回了船舱里面,太过绚烂的光彩就不只是美丽了,而是致命的威胁。他们已经亲眼看见一位同伴掉了进去,当一条活着的生命落入海里的时候,海面的眼神整个变化了。就好像是太阳东升发出的光芒被海洋反射一样,一阵光芒照亮了整个海面。
从来没有人会怀疑海洋是活着的这种说法,大海远远要比山脉更加古老,它的大小几乎覆盖了整个星球上面。它是这个世界的起源,于是时间和空间都被包含在了里面。有幸看见的人很少能够返回陆地。因为当这些无限的东西把一个毫无准备地人包围的时候,能选择的只有一个——在疯狂中毁灭。
此刻那些光明,那些七彩的光亮中出现的重重幻影就好像是疯狂毁灭的序幕一样。刘杰他们立刻转身躲进了船舱里面,整条船在大海的光芒照耀下显得破烂不堪。巨大的船身发出了痛苦的声音,那些光芒有质量,在挤压着这个钢铁造物。平静的海面出现了变化,一道一道波浪涌过来,冲刷船身。宽阔的船体在海面上摇晃了起来,摇摆的幅度并不大,因为海浪虽然很高,却很轻柔的在摇晃着船身。
然而这“轻柔”仅仅只是针对船体来说的,船舱内的所有东西都被抛到了半空中。刘杰尖叫着被抛到了锈迹斑斑的舱壁上面,然后又摔落回地板上。他摔得生疼,转眼却看见一个铁制的架子正滑向自己。刘杰不顾自己身体的疼痛,一把把自己撑起来,往一旁躲避开。身后随机传来巨响和震动,那个铁架子撞在了舱壁上面。电线从墙壁上面脱落下来,还带着电流的电线冒出了闪亮的火花在黑暗的舱壁内不停的闪烁。
动荡终于过去后,一切平静了下来。刘杰伏在地上动弹不得,刚才的碰撞中他伤得不轻。勉强抬起头只能看见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偶尔有些闪光会照亮一点点远处的角落,那是脱落的电线还在冒着火花。大概距离他并不是很远,刚才在撞到墙壁之后,刘杰闪躲开碰撞过来的铁架子,随后他发现自己又被抛到了半空当中。之后他就真的完全无能为力了,因为四周一片漆黑他分辨不清楚方向,只能在黑暗中挣扎。不等他有所准备,他就狠狠的撞在了一面很硬的墙壁上。拿一下让他短暂的失去了意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传遍了全身的疼痛帮助他恢复了神智。
勉强恢复了一点体力,刘杰正准备爬起来,他身边的不远处传来了呻吟声。他想起来另外两个人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老冯!魏松!你们俩没事吧!都没事吧!”刘杰没有办法用眼睛确认,他只能用尽自己的力气喊话。身边有动静传来,刘姐确信他们就在附近。可能正挣扎着要从一片狼藉的废墟堆里面爬出来。他强忍着伤痛把自己支撑起来,腰边还挂了一个备用的手电筒可以用。他打开了手电筒,一束灯光划开了黑暗的空间。周围如他所料的那样一片狼藉,船身的摇晃几乎把所有没有被固定住的东西都给抛了起来。然后伴随着巨响摔得一塌糊涂。刘杰伸手扶住一边堆积如山的碎片,让自己勉强站了起来,伤痛剥夺了他的力气,他大口地喘着粗气,用手电筒的灯光照明。
“老冯!老冯!魏松?你们要紧吗?回答我一下。”
“……没……没事……就是脑袋撞了一下,晕的厉害。能不能过来扶一把。”
冯青河被压在了距离刘杰不到几米的地方,一大堆纸箱子和一些金属架子压在了他的身上。好在有纸箱子作为缓冲,那些金属碎片没有直接伤害到他。只是那么多东西把他压得够呛,刘杰爬过去几步,开始帮忙清理堆积在上面的残骸,那些金属架子都是铝制的,重量不是太重,刘杰很快就把上面的几处地方清理了出来。重量减轻之后,冯青河终于可以靠自己的力气从里面挣扎出来,刘杰伸手帮了他一把把他拉了出来。
“没事……就是摔得有点够呛……嘶……”冯清河的头上还是蹭破了皮,有一些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另一个人呢?他怎么样?”冯清河问道。见冯清河没有大碍,刘姐转身去找魏松。他用手电筒在船舱里面找了一圈,最后在墙角处找到了魏松,魏松正蜷缩在角落里面瑟瑟发抖,刚才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看样子把他给吓坏了。
“喂!你没事吧?”刘杰拿手电筒照着魏松,魏松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身子“喂!我说!我问你你没事吧!”刘杰见他没有回答,他把手电筒的灯光凑近了一些。魏松似乎在喃喃自语什么,刘杰靠近过去。
“我说你没事吧?”
“……走不了了……谁都走不了了……都回不来了,谁都回不来了……去了再也回不来了……再也回不去了……”魏松还在不停的发抖,过了一会他的声音小了下去。刘杰在一边耐心地等着他恢复过来,他知道魏松一定是被吓坏了,他和他们不一样,即使是有丰富经验见识过大风大浪的救援队们也会被海上的各种突发情况弄得手足无措,更不用提这么一个没有经历过风浪的文弱书生了,他没崩溃就已经值得称赞了。
稍微过了一会,魏松停止了自己的自言自语之后,刘杰手电筒的灯光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魏松抬起手,遮挡了对着他眼睛直射的光线。刘杰把手电筒的灯光往旁边照了一下。
“我说,你还好吧?”
“我……我好像……好像还好……”魏松说着,活动了一下身体,并且勉强地靠着墙壁站了起来。他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说明刚才他也摔得够呛。刘杰确认了一下之后,转身再去查看冯青河。冯青河虽然看起来非常狼狈,但是他还是很有活力。在周围终于都平静下来之后,冯青河朝着舱门走了过去,刚才在慌乱之中他们关上了舱门,躲避那如同辐射一般的七彩光芒。冯青河靠在门边,从舱门上面的窗口望出去。
那些光亮都已经消失了,外面也是一片漆黑。他们已经迷失了时间,因为所有可以用来记录时间的设备似乎都消失了,或者都停止了工作。他们也不清楚自己从找到这条船之后一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有多久了,可能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也许是十几个小时,又有可能是更多。刚才三个人昏迷的那会可能时间就已经过去很多了。他们不确定自己到底昏迷了有多久。
“外面情况怎么样?”刘杰问道,他走过去一把扶住魏松,让他不用倚靠着墙壁。
“不清楚……不过……”冯青河小心翼翼地伸手,拧开了舱门的把手。刘杰和魏松都盯着舱门,冯青河躲在门后,身子绷紧了。舱门小心翼翼的被打开了,外面没有光线照进来,只有一片漆黑,伴随着海浪的声音进来。冯青河深吸了一口气,从舱门的后面站了出来,面对着外面的黑暗。
空气有些阴冷,冯青河颤抖着呼出了一口气,白色的雾气从嘴里和鼻孔里弥漫了出来。这是低温下才会有的情况,舱门外异常的冰冷。他们这才重新意识到他们还被困在极地圈的海洋上面,外面的低温足以致命。
冯青河站在舱门口呆立着,刘杰看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他也走了过去,魏松跟在他后面。
“情况怎么样了?”刘杰走了出去,刚才的晃动完全破坏了两艘船之间的连接,“海巡04B”号和“向阳红106”号完全分离开了。海面下似乎有什么力量在牵动着船体,虽然站在船甲板上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刘杰把手电筒的灯光打了过去。光照在了“海巡04B”号上面,他们的救援船就这样无助的一点一点的被海流带走,现在两条船之间已经有一百多米的距离了,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把两条船重新连接起来了。这也代表着他们已经没有办法重新回到他们的救援船上面去了。刘杰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冯青河呆立在那里不动的原因了。
身后的魏松终于完全奔溃了,他发出哭哭啼啼的声音之后,就任由自己躺倒在一片狼藉的甲板上面。刘杰和冯青河站在甲板上面互相看了一眼,后方的船位处忽然传来了动静。一阵嘎制作响,刘杰把手电筒的灯光打了过去,船尾停机平台上的救援直升机破破烂烂的半挂在变形的停机坪边缘,并且正一点一点的滑向海面。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最后一声响动,直升机掉进了海里。他们被彻底地困在了这个漂浮着的荒船上面……
1994年,“海巡04B”在南极圈边境海域被发现,船上空无一人并且船身严重受损。中国海上救援厅前往调查并且带回了这艘船,所有消息和档案都被封存起来,因为没有任何可以被公开的消息。这条受损严重的海上救援船于第二年被送到钢铁厂拆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