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迷迷茫忙的,自觉大声地呼唤,却其实只是一声低喃。
蓁娘并没听清她叫了什么,只当祖母呼唤她的名字,连忙加快了脚步,笑嘻嘻走过去叫道:“奶奶,我回来了!”
王氏眨了眨眼睛,盯着蓁娘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眼底却翻出一层泪光来。
她吸了口气,将眼底的泪掩下去,撑起一片笑来,对孙女儿道:“奶奶的乖孙女儿回来了啊?玩的可畅快啊?来,来,快来给奶奶说说,去哪里玩了,见了什么……”
蓁娘嘻嘻笑着,脆生生答应了,上前扶起王氏,拿了个大迎枕来给王氏靠坐好,这才招呼跟着来的小丫头,捧上一个精致的八角食盒来:“奶奶,我给您带了点心……您尝尝这个酥饼,用的居然是咸甜馅儿,但是真的好吃……还有这个麻团,里边塞了野鸡脯子,您尝一尝,是不是有些像鹌鹑馉饳儿?……还有,还有这个糟鹅掌,是不是比咱们之前吃的甜?我很喜欢,奶奶是不是也喜欢?……”
蓁娘把带回来的点心一样一样送到王氏嘴边,一边唧唧咯咯地说着,一个人就热闹成一片,丫头婆子们转回来,却没有人插话,只在旁边笑着,偶尔附和一声,看着王老太太眼底的忧伤淡了去,换成满脸真挚开心的笑,仿佛人都年轻了好几岁一样。
正如江夏说的,蓁娘是个活泼没心机的姑娘,经过最初的别扭之后,很快与江夏与孩子们熟悉起来。
到腊月廿二日,要准备小年祭祀诸般事务,徐慧娘和两个儿媳妇更加忙碌起来。这天一大早,尹氏抱着孩子跟着徐慧娘过来,将未满四岁的女儿晨娘也送了来,托付江夏看顾着。
蓁娘这个大的她都看了,小的也不好推出去,于是,江夏这边又多了个小姑娘。
都说侄女随姑,景家这对姑姑侄女的性格却迥然不同。
蓁娘是活泼爽直的性子,有什么说什么,为此得罪人都不自知的。
晨娘这个不到四岁的娃儿,却安静得不像个小孩子。你给她说话,她就只用一双清澈黑亮的大眼睛看着你,抿紧嘴巴羞涩地笑。加上这娃儿秉承了景家女儿的美貌,肤白唇红,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不说话反而比说话更让人心里发软,很快,江夏就发现,迅哥儿、长生连生几个小子,都不由自主地把声音放低了,又拿了各种吃的玩的给晨娘……
江夏看得一愣一愣的,失笑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酸涩:这儿子还没长大呢,就知道讨好漂亮小姑娘了,等长大了,娶了媳妇儿,哪里还记得她这娘辛辛苦苦的养育之恩?
想一想未来,江夏突然有一点儿黯然神伤。
二十二日,景谅赶在封印前去了衙门上任。
当天中午,县里的乡绅们就在四喜楼摆了酒,给景谅接风。晌午后,就有人把帖子送上了门。徐慧娘带着两个儿媳妇要准备小年,要备办年货,又加了一个交接应酬……真是忙得脚不沾地。
江夏不会插手景家事务,只安闲地带着孩子们写字、画画、玩游戏。
悠悠闲闲地过了小年,廿六日衙门封印,该上门拜会的也来的差不多了,该准备的过年之物也备办的差不多了,徐襄也在这一天,结束了明州的差事,坐船悄然离开,一路沿着小河水网,过苏州,往惠山县来。
廿八日,徐襄带着朗哥儿和长安到达惠山县城。景谅已经封了印,这一日早早起身,带着两个儿子去城外接了,与徐襄同船而归。
姐弟相见,自然又是一番悲喜交加,一言难尽。当天晚上,接风宴之后,徐襄就与景谅去了书房。
江夏回来看顾着孩子们都睡下,她也回到自己房间里等着徐襄,没想到一等二等的,她睡着了,徐襄还没回来。
睡得迷迷糊糊的,床帐子一抖,有个人掀了被子上床,江夏迷迷糊糊问了一声:“几更了?”
“快四更了,接着睡吧!”徐襄低声答应了,躺下去,妻子就如一条温软的泥鳅滑进他的怀里,伸手搂住他的腰,将自己完全放松,贴紧他的身体。
他微微垂了头,用下巴磨蹭着妻子的头发,嘴角扯动,几乎是展开一抹微笑的同时,合上眼睛,睡着了。
廿九日,徐襄随着景谅微服出门,去县城里查看几所危旧房舍,并买了米面肉菜送过去。
有一家只有祖孙两个,祖母带着个生病的六岁孙儿艰难度日。那孩子天生体弱,劳动不得、生不得气、动不得怒,连平常小孩子跑跑跳跳也不能。徐襄和景谅去的时候,这孩子正犯了病,气息微微的,那老太却只能守着孙子哭,这一冬天寒雪多,孩子连着翻了几次病,老太攒的一点银钱早就花光了,四邻八舍能借的也借遍了,实在寻摸不来银子给孙儿瞧病了。
于是,少不得去请江夏。
一听说那孩子的基本病情,江夏就大概判断是先天性心脏病了。
她看了看或写字或画画或游戏的孩子们,然后叫过迅哥儿和蓁娘交待一声,带了东英和水香出了门。
孩子的病情比她想象的要好,看诊之后,江夏决定针药并用,一方面用汤药调节气血调养心脉,另一方面也尝试着用针刺激穴位,看能不能促进心脉修复。
开了方子之后,江夏直接给了景谅,又对他交待,孩子体弱,之所以犯病与寒冷有很大关系。
惠山是他的治所,他可是被百姓称之为父母的县太爷,初来乍到,自然要表现表现。慰问贫苦百姓是表现,帮助贫苦疾病更是表现。
景谅立刻打发人去抓药。回头再看一共两间还塌了半间的屋子,黑黢黢空荡荡的屋子,还有旧床上那一床盖在孩子身上的薄棉絮……
默了片刻,景谅示意徐襄和江夏出来说话。
到了门外,景谅才对着江夏一揖,道:“慧娘把那房契都给我看了……眼下这等情形,这屋子是无法住了,我想,暂时让这祖孙二人住到那边去……”
江夏拱手回了一礼,听他话说到一半就开口打断他,笑着道:“那是我们补贴给大姐的,景兄想用,尽管去给大姐商议就是,我们是不管的。”
景谅脸上闪过一抹羞惭,不再多言,只是再次对江夏拱手一礼,然后转身打发贴身小厮回去,大概是向徐慧娘要钥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