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晋,四阿哥请了太医过来。”多嬷嬷凑在那拉氏耳边道。
那拉氏抓了抓手帕,神色慌张了一瞬,之后便回复了正常,“没关系,关键的药没用,太医也看不出什么,顶多便是查出他身子虚弱罢了。”
“就怕这太医高明,看出个什么。”多嬷嬷担忧道。
那拉氏问道:“请的是哪位太医?”
“张太医。”
那拉氏听了更放松了,“这人年老谨慎,便是看出什么不妥,只要没有实实在在的病症,他也不会说什么。”
多嬷嬷拍了胸脯道:“这就好,这就好,放了这么长时间线,若是前功尽弃可就不好了。福晋,何时召钮钴禄格格回来?”
“不急,等开春天气晴暖之后。”那拉氏道。她要他从春天一直病到冬天,受一整年的罪,给李氏希望,又让她绝望,最后在弘晖的忌日送弘昀下去陪着他。
看那拉氏在沉思,多嬷嬷恭敬退下。
外书房中,太医把着弘昀的脉象,有些奇怪,在寸口之处把不到跳到,太医连忙换了几处,终于向后三寸找到了脉象,不沉不浮,不大不小,节律一致,正是平脉,只是似乎跳得有些慢,一息三至?不过想到有些人天生跳得慢,太医犹疑之后,便道:“阿哥身子甚好,只是冬日天寒,多穿些衣服御寒尚好。另外,只怕阿哥脾胃弱,该少食辛辣之物。”
本来太医把着弘昀的脉过长,让四阿哥心下有些担忧,现见太医如此说,又放松了,只紧张看着太医给弘时把脉。到弘时这里,速度便快了很多,沉稳有力的脉象,很是健康。
两个孩子都无差错,四阿哥也就放心了,又想着自己倒如一个女人般多思多想了,实在可笑。耿氏所言,无非是因为久不孕所发的郁言,他却认真对待了。年后,倒是该派个太医给园中之人调理一下,只三个孩子,到底少了些。
四阿哥难得嗤笑了自己一回,过后,便亲自领个两个孩子去练武场学武。天冷的结冰,却还要脱了护手射箭,便是平日喜爱舞刀弄剑的弘时都满脸不情愿,不过四阿哥对孩子文武艺要求高,即便心疼,也不令止了课,而是陪着他们一起练习射箭和布库。虽然一开始冷,不过慢慢活动开了便热了,弘时玩得小脸通红,非要缠着弘昀摔跤。弘晖比他大五岁,力气和技巧上都要高上一筹,想要摔倒他很是容易,可是又怕大冬日摔疼了弟弟,便耐心陪着玩,掌握了力道,保证着不输便可。
弘时自以为能跟弘昀斗个旗鼓相当,扬起脑袋得意对了四阿哥邀功,“阿玛,您看我可厉害?明年,我就能胜二哥了。”
四阿哥摸了摸弘昀的小脑袋,这是个好孩子,知道爱护弟弟。他也不训斥弘时得了便宜还卖乖,只道:“戒骄戒躁。”
“知道了,阿玛。”弘时响亮道,也不知道懂不懂这话的意思。
上完这下午的课,便得十天的假,弘时喜得厉害,跑着欢呼“过年了过年了”,四阿哥被他感染了好心情,也不禁露出笑,彻底将心里那一丝因宜绵而起的疑惑抛在脑后。
到年底入宫,弘晖弘时两个也都跟这四阿哥一样早早起了,入太和殿贺年。便是把自己当尼姑的大格格也跟李氏坐一辆马车,由那拉氏领着去永和宫中给德妃请安。因今年年氏入府,四阿哥府能入宫请安的又多一人。年氏从圆明园出发,比福晋晚到神武门一刻钟,李氏早等到不耐烦,看了她嗤笑一声,那拉氏却不漏声色,将请罪的年氏扶起,道:“无妨,我们到的早,并未耽误时辰。”
年氏感激道:“福晋这样宽厚,让我心中暖融。”
李氏冷眼看着她们在神武门前演妻妾相和的戏码,心里腻歪地厉害,大格格垂了头口里念念有词,即便出行,她还默念这经文,虔诚之心,这宫中也是有名的,只是年轻女孩子做出这幅样子,宫中褒贬参半。
宫中宴会也如往年一样热闹而奢华,皇子大臣,济济一堂,只是离康熙近的人又换了一批,皇家的巴图鲁大阿哥被幽禁,举家不在席,八阿哥、十三阿哥也未在席。太子仍然在康熙下首,上前与他敬酒搭话之人却寥寥无几。三阿哥、四阿哥两人面前却热闹非凡,弘昀、弘时两人在皇孙中也颇受欢迎,匀被敬了酒,弘时想要喝一杯,被弘昀拦下,只能遗憾地以茶代水回敬别的皇孙以及年幼的皇叔。
“宫宴上也喝茶水,没得意思。”人走后,弘时不满地对弘昀道。
弘昀认真道:“阿玛来前嘱咐了我看着不让你喝酒,你便是烦我也无用。”
“二哥真是个无趣之人。”弘时又抱怨了一句,却不得不听。他的太监听了弘昀的话,根本不给他酒喝。
应付完一波波的宫宴,将假期耗尽,弘昀和弘时两个又要开课。四阿哥跟着戴铎确定了他们二人今年需学的课程,又亲自教导了他们几日,等到二月天气渐暖能开土动工之时,他便回了圆明园。
四阿哥一走,那拉氏便吩咐多嬷嬷,“你去让工匠先将钮钴禄氏的院子完工,传信让她回府。”
“老奴知道了。”多嬷嬷答道。
有多嬷嬷压阵,不过一个月钮钴禄氏的院子便完工了,这边钮钴禄氏也收到那拉氏让她回府的传信。
核桃说道:“不知福晋让格格回去做什么?这园子里宽敞又有好景致,比府里住着好呢。再说四阿哥也在这里,若是回了府,只怕难见四阿哥了。”
钮钴禄氏也觉得可惜,在园子里,四阿哥过来个两次,这是冲了她过来的,不用承福晋的情。只是福晋让她回去,钮钴禄氏却不敢不听,她依仗着福晋,若是不听话,福晋那里不会轻饶她的。
她清淡道:“想来也无甚大事,那嬷嬷还在府中,到时问问她便是。”那嬷嬷身子不好,钮钴禄氏怕她奔波加重病情,就将她留在府里。芙蓉院住不得人,福晋还特意选了个朝阳的好屋子给那嬷嬷修养,让钮钴禄氏很是感激。
又想了一想,钮钴禄氏也想不出什么要紧事,心中觉得福晋叫她回去,不过是搭把手管管家或者对付一下李氏,所以也没放在心上,对核桃道:“你去跟焦公公说一声,说我想回府,让他回禀四阿哥一声。”
“奴婢知道了。”核桃答道,当下便去找焦进朝了。
焦进朝听了核桃的话,笑道:“这真是巧了,昨日里年侧福晋也找了奴才,说要回府呢。”
核桃疑问道:“年侧福晋也要回去?不知是因为什么?”
焦进朝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这也算不得秘密,小的便多嘴跟核桃姑娘说一句了。年侧福晋的丫鬟过来说年侧福晋受不住柳絮,想找人将院子里的杨柳都砍了,这么大的事,小的可做不得主,便跟四阿哥回禀了。”说道这,他故意停了。
核桃跺着脚急道:“快说呀,四阿哥同没同意?”
焦进朝轻笑了两声,“姑娘别急。容小的慢慢说来。这么大园子,多少景儿里有杨柳树,砍得过来吗?再者,这是御赐的园林,皇上都满意呢,能随便大动吗?四阿哥自是没应,不过却亲自去看了年侧福晋,也不知跟年侧福晋说了什么,她的丫鬟也没跟小的闹。只是,隔日,却听说年侧福晋因吸多了柳絮满脸通红,人还昏了过去。她的丫鬟便匆匆过来说要回府呢。”
病得好,怎么不多吸一点呢?核桃心中遗憾想道,对了焦进朝她也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听说五福堂的景致极好,可惜年侧福晋无福享受了。”
“可不是?”焦进朝回道,又看了核桃奉承道,“姑娘放心,钮钴禄格格的事我马上跟四阿哥禀报,想必晚上便有消息了。”
“多谢焦公公了。”核桃递给焦进朝一个荷包便走了。焦进朝捏了一下荷包,感觉到是几个碎银子,有些看不上,随手扔给了旁边的小太监。
小太监喜得连连磕头,“多谢焦爷爷赏赐,小的又发了笔大财。”
焦进朝斜眼看了那太监一眼,“瞧你那出息,要是想发财,多去年侧福晋那里奉承。若不然去耿格格那里也行,虽说东西不值钱,好歹用了心,能用得上。像这样的,出手小气又不用心的,也敢用来打发人。”
“小的可比不上焦爷爷有体面,能得几两碎银子便千恩万谢了。”小太监嘴里奉承,心里却骂道,主子赏你东西还要用心呢,不够你脸大的,去年这时候你可比我窝囊,这一管了事尾巴就翘上了天。不过,瞧了焦进朝得意的样子,他心里又羡慕的厉害,若是他也能管点事,是不是也能这么神气了?
“格格,年侧福晋和钮钴禄格格两个都说要回府。”瑞香道。
“因为什么?”宜绵问道。
瑞香回道:“年侧福晋说是园子里柳絮多了,对身子不利,要回府修养,钮钴禄格格那里却不知。”
“钮钴禄回去只怕没什么好事。”宜绵担忧道。
瑞香提声道:“格格,您就别为别人担心了,您都提醒四阿哥了,而且过了这么长时间什么都没发生,只怕是秋蝶想差了也说不定。”
不会想错的,福晋那个人,宜绵还是知道的,她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拖得越久,就会计划得越周全,现在钮钴禄回去,怕是她要拉钮钴禄下水,将自己完全摘出去。
这种感觉太糟糕了,明知道有人要遭殃,她却阻不住,而且不敢阻,总是提着一颗心。什么时候她才能冷漠地面对女人互相倾轧时对人命的摧残?
想的太多,第二日宜绵又病到了,四阿哥正好过来看她,看她躺在床上,比年氏还苍白的脸,叹气道:“原想问你回不回府,看你这个样子,只怕一时也回不得府。”
宜绵将眼睛盯着四阿哥,喘着气道:“爷,若是我去了,你可会一直记得我?”
看着宜绵幽深的眼眸,充满了愁思,四阿哥心中勿的一疼,他摸了摸宜绵的脸,缓缓道:“我也不知,只是你若活着,我定是记得你的。”
宜绵垂了眸忧愁道:“死了容易,活着却很难,病魔伤痛时时来侵,要用十二万分的力气才能活得好。”
“有爷护着,你又担心什么?别胡思乱想,好生养好身子,病好了,爷带你去骑骑马散散心。”四阿哥说道。隔日,他请了大法师过来念了经,他认为这里太空阔,宜绵一个女人住着,只怕是被山精鬼魅扰了魂魄,才会胡思乱想不说,身子还遭了秧。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温柔慈悲的《大悲咒》在耳边连响了七天,宜绵也从床上起身。
看宜绵好了,秋蝶喜得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格格,您终于好了。大法师真是法力高深。格格你知道吗,你可吓死我了,我可生怕你要像三年前一样,要病上许久。”
“让你们担心了。”宜绵喝了药,笑道。
看到宜绵这样虚弱,还要笑着安慰她们,秋蝶用帕子擦了泪道:“格格,你就是心太软。”
“我这样还算心软,世上便没有心软之人了。”宜绵叹气。她终究是个凉薄而自私之人,也会会因自扫门前雪会产生愧疚,却终究做不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境界。那拉氏也好,钮钴禄氏也好,李氏也好,她只能冷眼看着她们争斗。
秋蝶道:“格格,谁活着都不容易,您已经搭了手,已经够了,难道还要搭上命?”
宜绵摇头,“不说了,我也只管得了我们这些人死活,别的人,以后都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