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三日无大小,这就是说新婚三日,不必拜见公婆,也不必面对主母,这才第二日,宜绵呆在屋中,倒是听不到府里因为她起的风波。
正院中,福晋身边的章嬷嬷是福晋从娘家带来的,对她甚是忠心,将四阿哥被李氏留在后院的事跟那拉氏禀报了,又劝福晋:“李氏大小也是个侧福晋,竟这样不知规矩,奴婢看福晋很是有必要教教她。”
那拉氏并不受嬷嬷影响,只道:“她既留得住阿哥,便是她的本事。这等小事,何必计较?”
另一个嬷嬷出在内务府,叫多嬷嬷,却道:“福晋说的正是,以色侍人,终不得长久,福晋是圣上赐婚,记在皇室宗蝶上,四阿哥不知多敬重,哪里需要在乎这些。”
章嬷嬷却不放弃,心中道,不管身份多尊贵,进了这皇家,都是要低头的,都要靠着阿哥才好,她继续劝道:“虽福晋身份尊贵,但是后院的李氏和宋氏连在一起,对福晋诸多不逊,若不趁机打压下,只怕成后患。这耿格格瞧着相貌是个好的,又住在前院,福晋给她点恩惠,让她一心投在福晋这里,福晋再扶持一把,总是能让四阿哥对在这前院流连,对福晋也有些益处。”
多嬷嬷却笑道:“章嬷嬷说的什么话,难道福晋还要靠个小格格不成?”
那拉氏也觉得章嬷嬷说的见识少,只是章嬷嬷的忠心她是知道的,也不扫了她面子,只是敷衍道:“章嬷嬷说的在理,不过我是福晋,总不能主动给个格格示好,总要耿氏主动过来投诚才好帮她一把。如今,只看她自己造化了。”
章嬷嬷便不好多说。
蔷薇院中,武氏也从贴身丫鬟那里得了消息。
赏蝶讥笑道:“都说这耿格格相貌好,可这才进门第二天,阿哥便不进她门,想来长得也只一般了。格格,您只好好记得今日这事,以后这耿格格若是对您不敬,只将这事一说,只怕她就要没脸了。”
武氏叹口气道:“何必说这些话刺人?都是可怜人罢了。”
赏蝶立刻大喊道:“我的格格啊,您就是太好性子了,才被人欺负呢。您每日里给福晋请安,也不见她在侧福晋为难你的时候为你说半句话。”
赏花在一旁看得直摇头,若不是格格好性子,也容不得你一个丫鬟这样放肆,满嘴都是主子的长短。不过,她对武氏也是失望,在这皇子后院,不争不抢,只想着息事宁人,只怕一辈子得不到好,她也歇了心思,只看着赏碟上下折腾。
后院梧桐院中,宋氏的贴身丫鬟附在她耳边将四阿哥在侧福晋屋中的消息说了,说完笑道:“还是侧福晋有办法,格格明日若是得空,不如去侧福晋那里坐坐,若是能让侧福晋说句话,只怕明晚上四阿哥便能在格格这里歇息了。”
宋氏却并不说话。她比李氏先进门,却因李氏立住了两个孩子,如今倒要依附着李氏,她出于无奈,李氏对她也不过面子情,若是她留得住阿哥,哪里会送到她这里来。只是她屋中李氏的耳目众多,宋氏只将自己想的藏在心底。
宜绵呼呼大睡,不管风雨,这风雨也一时找不上门,只是到第三日,她这芍药院里的人都面露了焦虑,若今晚上阿哥再不来,只怕这不受宠的印字就要戳在格格身上了。好在四阿哥并不将人逼上绝路,他研读了两日修理河道的书籍,心中略有收获,十分高兴,又记起新纳的格格,脚步不停到了芍药院。
四阿哥一进这小院,就如甘霖洒在久旱的大地上,便是宜绵也露出放松的喜悦笑容,四阿哥心情好,看了人笑,也觉应景,是以格外体贴问道:“在府中可还住的习惯?”
自然是不好的,担惊受怕的,又吃不好。她在家中想吃什么吩咐一声立刻便有人奉上,在府中固定的二个热菜两个凉菜一个汤一个甜品,虽说六个菜满满堆了一桌子,可是大都是她不爱的,只能随便动动筷子,想着拿了银子去膳房单点又怕被说太挑剔,真是可悲可叹。
虽然现实这样不好,可是领导问话,回答需要讲究计巧,宜绵脸上笑容不变,轻声道:“都好。谢阿哥关心。”
“那便好。”四阿哥点点头。各样的女人有各样的风情,汉人女子小意温柔,蒙古的贵女们挥着鞭子肆意张扬,当然各有各的美,只是四阿哥却觉得温顺知礼的人讨喜。这耿氏看着不是个唯唯诺诺的,但是至少知礼,让他能少操些心。
四阿哥心情好,性质也高,正好天色也晚了,便要牵着宜绵去床上。
想到前日痛苦的经历,宜绵身子下意识往后一躲,只这一个动作,便将四阿哥的好心情弄没了,他浓眉紧皱,目光深沉看着宜绵,这是不愿他碰?
虽然只接触了这么一点时间,宜绵确信四阿哥是个坏脾气,刻薄寡恩之说绝非杜撰,被那盛怒的眼神瞧着,她心中怕到了极点,几乎要顺着本能要逃走,只是她忍住了这怯懦的举动,这一个片刻的忍耐,居然让她脑中现出好的主意,她要装柔软,要用男人对女人的怜惜来化解这困境,这放佛就如同在快要掉下悬崖的时候身体出现应激的反应看见突然发现了一块很不起眼的突起的石头。
宜绵放柔了声音,眼神可怜巴巴看着四阿哥,嘴中也结结巴巴道:“我……有点儿怕痛,四阿哥能不能……慢点儿……”
对着这样娇柔的女子,便是脾气暴躁之人,也难免生出怜惜之情,四阿哥轻笑了两声,然后道:“你倒是个娇气的。”从李氏到那拉氏,都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宜绵只陪着小心地笑着,并不说话。四阿哥心情原本就不差,宜绵一撒娇,逃走的好心情又回来了,倒是难得的有耐心,在宜绵身上探索了许久,才抒发了一次,而宜绵,也总算从这档子事中获得了一点点快乐,只是痛苦仍然是主旋律,想来还是年岁太小的缘故。
四阿哥自己整理好,抬眼看了宜绵一瘸一拐的动作,好笑问道:“怎么不唤了丫鬟过来服侍?”
宜绵羞红了脸,低着头道:“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是不想让丫鬟看到这样狼狈的自己,感觉尊严扫地。
“哈哈”,虽然觉得这理由可笑,主子的样子,奴才看了也只当没见,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不过四阿哥又品出了三分乐趣,怕痛,怕羞,只怕是耿氏这般鲜嫩嫩的人才有的心吧?
宜绵在外侧间一边清理自己,一边替自己掬一把泪,未来皇帝的后宫真不好呆啊,还没见到他的大小主位,心情就像坐过山车,来回荡了好几个高坡。宜绵甚至不敢再想,再想便要怀疑人生,拿把刀将自己脖子抹了。
三日已过,便要出山了。宜绵早上五点起了,从嫁妆中翻出一件湘妃色旗袍,头上插一对球形珍珠步摇,带着秋蝶,由玉兰引路,到福晋那拉氏的正院请安。她刚进府,四阿哥的妻妾对她好奇,是以今日里所有人都在正院聚齐了。
第一次晋见,行的是大礼,宜绵跪在垫子上给那拉氏磕了头,那拉氏坐在主位上安然受了礼,让章嬷嬷将宜绵扶起,嘴中客气道:“以后便是一家人,妹妹不必拘礼。以后若是缺了什么,只管让丫鬟到正院来说一声。”
“多谢福晋体贴,奴婢不过是个格格,一切都有分例,不敢越矩。”宜绵低着头道。未嫁到四阿哥府中,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这样谦卑懂规矩,真进来,一切就由不得人,只能懂礼,活的小心翼翼。这里不是耿府,这里是要人命的地方,由不得人不小心。
看来这新来的格格是个小心的,倒是省了麻烦,那拉氏不由笑道:“左右咱们住在宫外,行事比宫中方便些。”
李氏心中嗤笑,这那拉氏一贯会说漂亮话,若是真找了她要什么,只怕要拿出宫规来吓人。她用帕子捂了嘴,轻笑道:“耿妹妹新来,怕是胆子小,若是不敢麻烦福晋,缺什么找我这侧福晋也是一样的。”
侧福晋也要行礼,宜绵又跪在垫子上,给李氏行了礼,才回道:“多谢侧福晋关爱,我人小,东西用得少,分例是尽够的。”
“妹妹倒是学的好规矩。”李氏道,却不知讽刺还是夸奖。
宜绵低着头,那拉氏又跟她引荐宋氏、武氏,宜绵都叫了姐姐,只是一时看不出两人性情,比起福晋和侧福晋,两人要少许多生气。
说了几句话,那拉氏便道:“时候也不早了,你们回去用膳吧,耿妹妹是新人,今日便在我这里用膳。”
其余人自然告辞,李氏只略微对着那拉氏福了身子便大踏步出了屋子,倒是武氏和宋氏都恭敬行了礼才走。宜绵瞧了李氏婀娜多姿的身影,总觉得她活得有些放肆,很有点奸妃的感觉,大概是她有侧福晋位分,受四阿哥宠爱,又有一子一女傍身,才这样自在吧。说来,满人的侧福晋,其实地位不低,在宗室玉蝶中有记载,而且逢年过年都要进宫参拜,比格格之流,要高好几个档次。
“妹妹看什么呢?”那拉氏笑道。
宜绵连忙回过神,笑道,“我在家中也是见了些女子的,只是福晋这样端正和侧福晋这样美貌的,倒是从未见过。”福晋端正,却相貌普通,李氏却真是美女,柳叶眉,瓜子脸,灵巧的鼻子,不大却狭长的丹凤眼,很是妩媚,除了敏慧表姐,宜绵再没见过第二个比她好看的。
那拉氏也知自己相貌比不得李氏,不过她却不在意,相貌算得什么,家世门第才是要紧事,像李氏这等汉人出生又美貌的,每次选秀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只需向娘娘求一求,立刻便能再找好几个进府。那拉氏仔细瞧了宜绵,上三旗出生,家中阿玛也是为官,长得好又讨人喜欢,只怕娘娘是瞧中了,才特意指给四阿哥的,若是以后她得了势,只怕比李氏难对付。
宜绵不想那拉氏对她起了警惕之心,她小心在那拉氏这里用过早饭,那拉氏坐在上位,宜绵在下首,坐了半个绣蹲。那拉氏是皇子福晋,正餐的分例是四个热菜四个凉菜两个汤品两个甜品,另外还有糕点伺候,所以她让宜绵在这里用膳,这是赏赐。只是府中大厨的手艺,一位的浓油赤酱,口味太重,就是早膳的粥品,都放了重油,让人很是不适应。好在东西多,宜绵吃了个奶油馒头,喝了半碗甜得过头的莲子粥,又吃了几口咸菜,也弄饱了肚子。
用过饭,宜绵恭敬告退。她是个格格,不用管家,请过安后,便无正事可做了。不过,没有正事却有闲事,她刚落座不久,玉兰便禀报说,侧福晋的丫鬟玲儿给她请安。
虽然不知侧福晋丫鬟过来有何贵干,却不能怠慢了,宜绵连忙道:“快请进来。”
“奴婢玲儿,给格格请安。”
“快请起。”不等侧福晋的丫鬟蹲实了,宜绵就一把将她扶起,铃儿也不客气,顺着宜绵的力道起了。
铃儿真是人如其名,笑起来如铜铃一般清脆,只听她脆声声道:“格格真是好性子,我们侧福晋说,就喜欢您这样的,她成日里要照顾二阿哥,倒是疏忽了大格格,侧福晋说格格您规矩学得好,年纪又轻,若是有您陪着,只怕大格格不知多开心。”
这一番话,听着就由不得人多思量,宜绵庆幸自己不是个傻的,能从话中听出些东西来。让她照顾大格格?她年纪小,一年两年怕是不能生自己的孩子,府中孩子少,她若是能照顾大格格,自然能得四阿哥看重。这当然是好处。只是,她在前院,若是要去照顾大格格,要走太多的路,只怕不是十分方便,倒是宋氏没有孩子,住的又近,由她照顾,再好不过。舍近求远,可就奇怪了。
这都是表层的东西,但是光凭了这表层东西,宜绵便不敢应答。她浅笑道:“蒙侧福晋不弃,我感激不尽。只是,我年岁小,行事不稳当,只怕带坏了大格格,只怕到时候要侧福晋失望了。”
铃儿继续笑道:“格格莫怕,四阿哥请了嬷嬷教导大格格,格格您不过只要陪我们大格格说说话便好了。”
宜绵也继续试探道:“若是得空,自是要去拜见大格格,真是隔得远,只怕不能时常拜见。”
“那怕什么?若是格格喜欢我们大格格,便住到后院去便是,四阿哥除了去侧福晋院中,也时常挂念大格格,另外二阿哥年岁小,四阿哥也不放心,若是得空倒有大半时间花在后院。这事,耿格格也是见识了的。”说着,铃儿给了一个宜绵“你也明白”的眼神。
是说李氏撬她墙角那件事吗?宜绵是极明白的。越是明白,就越不该去啊。宜绵气极,倒是发笑了:“铃儿说的正是,大格格二阿哥都是该拜见的,等哪日大格格得空了,我一定去。只是,我从家中也带了两个箱子,若是要搬到后院,免不得麻烦,倒是饶了大格格和二阿哥清净。”这就是说她也是皇家指婚的格格,家中带了嫁妆陪嫁过来的,并不怕她这个小丫鬟,便是侧福晋使绊子,也能受着。
铃儿收起脸上的笑意,“既然格格不接受侧福晋的好意,那奴婢便告辞了。”
慢走吧,不送。
铃儿走后,宜绵心情沉重坐在床上,除了要用心讨好喜怒无常的四阿哥若不然日子凄惨外,宜绵还发现了个悲惨的事,只怕这府中派系严重,生存环境堪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