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城某家客栈,两人向楼上走去,客房尽皆紧闭,安静异常。
沈星河眼下模样,少不了被清紫凝嘲笑,他自己也是十分无奈,可惜后院井中干涸,不然他何以这般面目去见清河长老。
清紫凝在前,靠近一家客房,推开门走了进去,沈星河紧随其后,临近门边,迟疑片刻,也缓缓步入房中。
这间房空间不小,茶具及各种木椅圆桌陈列得当,沈星河观赏一二,方听卧室内清紫凝传唤,紧接着朝内而去。
清河长老面朝窗外,抚着长须好似思索着什么,沈星河看着这熟悉的身影,心下一热,不待正轻笑看着他的清紫凝开口,直接上前两步,对着清河长老道:“晚辈沈星河,见过长老。”
面前仙风背影微震,转身一看,神色带有些许惊奇,盯着恭敬行礼的沈星河细细打量起来。
虽说乱发掩面看不甚清,不过沈星河那把紧握在手的铁剑,倒的确是一个象征性物件,清河长老瞧得这把剑,忽的哈哈大笑起来,正如曾经南海月下,三人饮酒谈心,那种豪迈笑声,沈星河至今难忘。
清河长老白了一眼清紫凝,后者撅嘴看向他处,似不以为然,接着长老便走近沈星河,将他眉前长发拨开,双目对视,两人皆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小娃娃,许久未见,你竟和我一般高喽......”
一老一少再次相逢,虽说年龄相差太大,不过从古至今,忘年之交不在少数,对于沈星河来说,面前这位慈祥可爱的长老于他既是前辈又是好友,只因从前的那次舞剑,那次饮酒,那次毫无芥蒂的谈笑风生。
“长老见笑了,晚辈如今这副模样,实在没脸见您。”
“哈哈哈,无妨无妨,男儿若过于白净倒还显不出什么气概了,你这样挺好。”清河长老微微点头,旋即朝着身后正在偷笑的清紫凝,故作严肃,道:“凝儿,去给他打盆水来。”
清紫凝:“我不”
清河长老:“嗯?“
清紫凝:“哼,我凭什么要伺候他?”
清河长老沉声道:“你方才不是嘲笑他老鼠吗?”
清紫凝:“那又如何。”说话间将下巴抬的老高,满脸不快。
清河长老挥手道:“别废话,快去。”
“就不去。”
“长老......”沈星河尴尬,纵使清紫凝愿意,他也不喜女人伺候,接着又道:“告诉我取水地即可,我自己前去就好。”
“叫凝儿带你去吧。”清河意味深长一笑,好似故意如此,也不知是想教训教训这傲慢的孙女还是当真将沈星河视为己出,两年未见,其实他从来就不信沈星河是为魔族中人,那时的比武招亲,自南怀柔回往宗内,曾就告知他沈星河所作所为,他也只是淡然一笑罢了。
沈星河不好再多嘴,看向清紫凝,对方也是满脸不屑的望着自己,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只见清紫凝抬步离去,听得清河长老一声:“去吧。”方才又跟上前方脚步追去。
楼上急促脚步踏地之声不断,回响在整个客栈之中,只是并无一人抱怨,也并无其他人影。
沈星河速度已经极快,只是却看不见先行出门的清紫凝,这姑娘脾气也是够古怪,至少在他看来,或说在他遇见的女人当中,她真是算最让沈星河头疼的一个了。
“紫凝姑娘?”沈星河试着大喊一声,而四处仅仅只闻自己所言,后院想来是没有的,客栈就这么大,他竟看不见任何踪迹。
楼下就是寻常的喝茶摆设,放眼看去,才发现大门敞开,顿时知晓清紫凝已然出去,于是便也步出客栈。
街道一如之前,偶有路过行人,看起来都是无精打采,怨声载道,沈星河自不会细听这些人的抱怨之语,依着自己的感觉向一条街奔去。
一路呼喊清紫凝,只是一直未曾得到回应,他不过是想洗个澡,怎料竟这般麻烦,眼下又不好随意离去,只想快些找到这姑娘,不然自己也不好给清河长老交代。
“大人,大人......”一位身材矮小的青年神色慌忙,从沈星河身旁疾奔而去,跌跌撞撞,好似惊恐不已。
沈星河回头看去,不知何故,尔后又隐约听见自己走着的这条街道拐角处有吵杂之声,心感好奇,毕竟这两日行人稀少,眼下难得有此热闹,便也走去想看个究竟。
殊不知,这一好奇,所见之事,却是让沈星河一直不得其解的真相呈现眼前,只不过,这真相又是让他黯然神伤。
拐角处是一方生有一株参天大树的地方,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依旧挺拔于此,大树底下亦可乘凉,亦可供孩童们玩耍作乐,不过除却这诸多好处之外,却也有着本不该为人所知的骇人听闻。
好事者掘地三尺,也许并非有意为之,或许是隐瞒妻子的丈夫偷藏私房钱,或许是无聊之人无事可做,总之,此处已被挖掘开来,泥土之中,本应无任何杂质,谁又曾想到会有这若干令人见之畏惧,心碎,难以置信的“东西。”
沈星河一眼便已看见,这成堆的尸骨当中,有个似曾相识的,应该就是他相识之人的遗骸。
至少十几具森森白骨参差不齐的埋于此地,当中一具没有右臂,残缺醒目,就那样嘴口大张的陈列着。
是不是宁前辈?是不是宁前辈......
沈星河反复的问自己,是吗?
是吧......
宁前辈正是仅剩一只左手,心中的疑问是否已经水落石出,当年,比武招亲,宁一剑父子何等看重,却不想翌日却再不见踪影。
沈星河此刻确实五味杂陈,很不好受,这诸多尸首摆在眼前,任是谁人,也不会好过到哪去,更何况,此间还有自己的故人。
脑海翻滚出许许多多的画面,南海荒岛一剑惊天,一路奔波行至暮城,当时的同伴,尽管相识不久,尽管相处不久。
沈星河朋友不多,帮过他的,他都会铭记在心。
正是这时开始,沈星河深刻意识到,自己背负的事情又多了一件,也是不亚于郊外孩童荒冢的一件事。
也正是同一时间,处于这方的百姓唏嘘的时间,沈星河用仅能自己听闻的微弱声音道:“宁前辈,不管是不是你,我也得找出凶手,将他大卸八块,以告慰逝去的亡灵。”
声音虽小,字字有力,这是少年发自内心的誓言,天地可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