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如同惊弓之鸟,跑跑停停,一刻也不敢放松。拼尽全力之下,午后时分,他们竟然已经跑出了回到部落的一半路程。
在一个小山的山脚下略作休息之后,长鱼爬上山顶,想要看看神射手有没有追来。这一看,却让他亡魂大冒。
只见远方一个人影,正在锲而不舍的往这边追赶,脸上的面具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如此显眼的标志,不是那个神射手又是谁!?
“快走!那个家伙追上来了!”长鱼连滚带爬的冲下山坡,拉起九哥继续狂奔。
过了小山,是一片小小的平原。两人冲到平原中心时,神射手也从山那边,显露出身形。似乎这一路追杀,对神射手的体力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考验,此时他虽然来势汹汹,速度却并不怎么快。双方跑的虽然都不快,可相互之间的距离,却实打实的在不断缩短。
过了这片荒原,就是一座石山。山上光秃秃的全是石头,另一面却是长长的悬崖,如同好好的一座大山塌却塌下去半边一般。想要回到河阳部落,必须绕过这座山峰。长鱼对这座山很熟,可是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可供他们利用的地方,但是如果照目前的形势跑下去,要不了多久,九哥的体力就会耗尽,到时候就只能任神射手宰割了。想到这里,长鱼不由的心急如焚。
“长鱼……我……跑不动了!”九哥一边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一边断断续续的说道。
“坚持一下!一定要坚持下去!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甩掉这个神射手的!”长鱼拼命的鼓励九哥。
九哥苦笑一下,说道:“别傻了……你还是……赶紧逃,九哥跟着你,就是给你……打掩护的。你先走……九哥帮你……拖住他!”
“不行!你走!我来拖住他!”长鱼吼道。
“你想让我们都白死吗?”九哥厉声道:“你听话……一定要活下去……为我们……报仇!”
“啊!!!”长鱼仰天怒吼。
九哥的话,给了长鱼莫大的刺激,他也明白,目前最有可能逃生的只能是自己,而他必须赶快回去把情报传达,否则的话,他们这批人,可就真的死的一点价值都没有了。
深受刺激的长鱼,在极度疲惫之下,速度竟然不可思议的再次提高,渐渐的把九哥甩在身后。
九哥停住了脚步,冲长鱼的背影高声喊道:“替我告诉我家娃子!说我对不起他!还有你嫂子!让她再找个男人!我不怪她!!!”
“啊……啊……啊……”
奔跑中的长鱼不断爆出一声声凄厉的哀嚎,如同一个猝然间失去全部亲人,丧失全部希望,茫然无助的孩子一样。
九哥回头看了看越来越近的射手,冷笑一声,竟然开始攀爬那座全是巨石的石山。
断崖上,九哥放声呼唤:“半坡豚的狗崽子!还记得你九爷不!有能耐就上来!你九爷在山顶等你!”
本来已经跑过的山脚的神射手,闻言竟然停住了脚步,略一权衡之后,竟然也朝山上爬去。
长鱼终于绕过石山,来到山后悬崖之下时,突然听到九哥在山崖上狂吼:“来呀!来呀!你九爷就在这!你个狗崽子爬快点!别让你九爷等的不耐烦了!”
长鱼回头望去,却见到了让他肝胆俱裂,终身难忘的一幕。
悬崖上,神射手手持长刀,缓缓靠近九哥。九哥狂笑着,用手中的石刀刺出了全力一击,却被神射手轻松躲过,然后刀光一闪,九哥唯一的左手,也被砍断了。
断肢横飞,血花四溅之间,九哥如同着了魔一般,挥舞着短短的断臂,哈哈大笑。
“狗崽子!咱继续!你九爷还有一双好腿呢!信不信,就算你把九爷的腿砍了,九爷也能用牙咬死你!”
九哥步履蹒跚的,一脚接一脚的踢向神射手,却都被神射手轻轻松松的一一躲过。
终于,神射手矮下身子横斩一刀,九哥双腿齐断,摔倒在地,可尤自叫骂不止。
“来来来!狗崽子!今儿你只管砍了九爷,回头我河阳部落也会砍了你半坡豚!到时候,把你的族人排成队,宰畜生一样,挨个的砍!哈哈哈哈!”
神射手掐着九哥的脖子,把九哥举在空中,咽喉被制,九哥终于讲不出话了,却把四肢疯狂的甩动。九哥的手脚全被砍断,如今四肢都只剩短短的一节,在空中来回的划拉。
短短的手脚,配上九哥雄壮的身躯,此刻看起来,竟然如同一只被悬在空中的王八……虽然九哥拼命的挣扎,却徒劳无功,只能任人宰割。
长鱼磁瞪着眼珠子,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幕,他要把眼前的一切印在脑子里,刻在噩梦中。
这是最刻骨的仇恨,最铭心的苦痛!这,是血仇!
神射手长刀上跳,锋利的刀锋,轻易的就划开了九哥肚皮。九哥浑身剧烈的颤抖中,花花绿绿的肠子从腹腔里掉了出来,从悬崖上,垂下去很长……很长……
砍掉四肢,开膛破肚!这个神射手,竟然把前一晚上,九哥对半坡豚的咒骂,一件不落的全部施加到了九哥身上!
做完这一切,神射手漠然的把九哥的尸体丢下悬崖,把沾血的长刀缓缓抬起,指向长鱼。
神射手浑身浴血,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魔神,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无尽的杀意。
“啊~~~!!!”
长鱼好似失去了语言能力一般,只能绝望的对神射手发出来自灵魂最深处的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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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鱼安全了。
那个神射手已经没能力绕过石山继续追击,只能立在悬崖之巅,虎视眈眈的目送长鱼离开。
长鱼知道神射手一直都在注视着自己,可他没有回头,而是一步一步,坚定的往部落的方向走去。
血海深仇在身,无论是叫骂,威胁,或者为死去的族人痛哭,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事,只有把这段仇恨亲手了结,才能抚慰那些族人们的在天之灵。
就像那个沉默的杀神,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却将他们所有人,放在最深沉的绝望中,无尽的折磨。
这一场磨难,对长鱼来说,如同一场超脱。就像九哥说的,当你直面生死的时候,才会发现,原来很多事情,并不像以前自己认为的那样重要。而对自己真正重要的那些人和事,在不经意间,却已经亏欠他们很多。
长鱼回到部落的时候,已经是夜半时分,可部落里依旧灯火通明。有一个族人,已经先他一步逃回来,所以事情的经过大家都已经知道了,长鱼倒不必去多费口舌。
来到草蛟的房间,长鱼把他一直守护的背包放在草蛟的面前。背包里,装的是金器长剑和盾牌,还有从族人身上拔下来,沾血的箭矢。这些箭矢的箭头,同样是金器所制。
就为了这些东西,河阳部落损失了二三十人,而且还不是那些可有可无的奴隶,而是他们的血亲族人。
草蛟眼睛红通通的,长鱼知道,草蛟刚刚肯定痛哭过。毕竟,三哥和九哥都是草蛟的亲兄弟。
长鱼拿起那支能发出鬼哭狼嚎般尖啸的鸣镝,仔细的端详,上面沾染的九哥的血,还没有干枯。
“值吗?”梦呓一般,长鱼问向草蛟。
草蛟轻轻的抚摸着青铜剑上卷刃的地方,那是砍在神射手身上的铠甲时所造成的。
良久之后,草蛟用嘶哑的嗓音说道:“没有什么值不值的,这些事情,只有做过了才知道结果。”
长鱼直视着草蛟通红的眼珠:“你不后悔?”
“后悔有用吗?”草蛟回视长鱼,缓缓问道。
长鱼点点头:“什么时候和半坡豚开战了,你再来找我。”
然后,长鱼攥着那支鸣镝,头也不回的走了。
三哥家,女人在屋里痛苦,一个半大孩子双眼无神的坐在门口,直愣愣的看着远处的夜空,一脸的茫然,无助,和悲伤。
长鱼径直来到屋内,对正在痛哭的那个女人说:“嫂子,三哥死了,以后你跟着我过。”
说完这句话,长鱼便掉头离开,迈着稳健的步伐,朝九哥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