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听那些夫人们渐渐将话题扯到“汉人”身上来,知道如果不制止,只怕更难听的话要出来了。皇上近几年颇有提拔汉臣,仿效汉制的意思,这些胡族大臣们心有怨言也有情可原,然而不服则不服,拿到台面上来说,岂不是摆明了要跟皇上对抗?此事皇上不计较,一笑置之,皇上若计较,便是大事。这些夫人们也是太过随意了。
连忙插口笑道:“大年节的,我这宫里不容易热闹一回,只听夫人们说的热闹,但不见喝口酒吃口菜,难道我这宴席是薄待了夫人们不成?”
她说得轻松玩笑,众夫人们也不当真。一起笑着端了酒杯凭空敬着。
慕容夫人拍着始平公平的手笑道:“始平,你可看见了,这种场合,有眼色的人上赶着巴结着敬酒,她们居然要太妃发了话才想来敬,做人做到这个地步,也难怪她们家里的老爷将军升不了职。”
说得夫人们便都笑起来。
“知道皇上要的是忠心,哪个会将心思用到钻营拍马上面?”
慕容夫人便再次笑道:“啊呀呀,敬个酒便成了钻营拍马了?当着家里的小姐们,多教她们察言观色才对。以后娶了人,在婆家才好得了欢心不是?”
一个夫人便叹了一声,说道:“她们察言观色,也要嫁个知疼知怜的丈夫才对。诸如安熹子李大人,满满心思都是一个孝字,为他母亲一口燕窝,好好的妻子流了孩子都不知道。”
慕容夫人一怔:“这是怎么说的?”
“夫人居然不知道么?那安熹子李大人府上,本也不是什么富裕之家。前些日子他母亲说要吃燕窝,刻着家里的银钱拿去买了燕窝去孝敬他母亲,夫妻两个只吃着粗茶淡饭,他那个新婚一年的夫人约摸是营养没有继上,前晚上腹痛不止,急召了医生来,却是小产了。”
在场的夫人们,不知道的,都听得讶然慨叹,有说那李大人孝顺的,有为那孩子可惜的。
太妃愕然说道:“大过年的,他们家出了这事情,这年怎能过得舒心?”
皱了皱眉头,说道,“这几日忙着置宴,竟然没有听哪个说起此事。”回头吩咐旁边一个宫女,说道,“你去跟内侍官说一声,去给李府送些银子过去。大过年的,本来已出了这事,尽量开心着过才是。”
宫女应了一声,退身出去。
刚说话的那夫人道:“年节里,本不该说这事情,倒累得太妃跟着操心不安。”
太妃道:“倒亏你提醒。”
慕容夫人这时见太妃身边的始平公主沉默得若有所思,笑道:“你这一脸的凝重却是在想什么?”
始平公主被问,说道:“为母亲的一时口腹之欲,致使妻子生生流掉一个孩子,不知道安熹子作何感想?”
那位夫人愣了一下,说道:“安熹子大人向以孝顺闻名。李府里母贤子孝,整个都城都是有名的。流掉孩子,也不是他想的事情。”
始平公主有些不服气,环视了一下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在琉璃身上,说道:“琉璃,你以为如何?”
琉璃正为刚刚听到的事情惊愕,被点了名,心思犹在想刚才的事情,顺嘴便说了一句:“为其母何其幸,为其妻何其悲。”
阿原接着琉璃的话,微微一笑,说道:“她一个小孩子罢了。偏听偏信的话,哪里能当真。”
始平公主却想道,琉璃所想,正是我所想。一个男人如果为了母亲一时口腹之欲,宁愿委屈妻子和肚子里的孩子,那样的男人,纵使别人眼中他千好万好,也是不能嫁的。
不由想到崔浩,于是便看了看崔夫人,心里立刻想道,他不知道崔浩会怎样做,但崔夫人绝不会像那位贪嘴的母亲一般。
琉璃接下来,都在想那位夫人提到的安熹子李大人的事情。她身边的阿爹、崔浩,都是百般疼她的人,再想不到还有那样的男人,为了母亲,宁愿亏着妻子,以至于居然伤了一个孩子。
这天从宫里出来,上了牛车,和阿爹阿娘坐在一起,琉璃才想起来问道:“阿娘,方才在宫里宴上,我是不是说话说得不当了?”
阿原微微一笑:“这个时候咱们家被人虎视眈眈,正是试试人心的时候。早点看清别人的面目想办法应对,总比他们掩着遮着暗里害人害到最后我们无力招架的时候好。”
秉淮皱了一下眉头,便看阿原:“你们在宫里,可是受了人挤兑?”
阿原笑道:“不要告诉我你在前殿便是众人相捧。崔家兄长已经撩了那些人的不服不忿,再加上一个你,他们能对你和颜悦色友善相待我才奇怪。”
说得秉淮笑起来。笑罢了,才说道:“我本不欲与他们较真。然而我走后,你们母女受了百般委屈,总要为你们讨回来些。我不想让人得便宜,谁能从我手中讨个便宜?单看我愿不愿意计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