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什么时候,这个修士出现在自己身后的?
整个义庄布满了探查修士动向的游丝罗网,应亭海曾经将其布满皇城,那些魔修来来去去,从来没有发现过这些,一举一动都落在应亭海眼中。
皇城中出入的魔修,最高有过七品,再往上应亭海没有机会尝试,不过逸城之中亦布下罗网,容家那位九品仙尊也未能觉察。
所以,究竟身后这人是如何避过了罗网的监视,难道他的境界已经超越了修士的巅峰?
夜色中光线昏暗,面对面,对方的面貌也模糊不清。
感觉对方的轮廓有些熟悉,应亭海正在努力辨认,忽然又有一个修士从旁边走来,看见他们,问道:“宁前辈,发现什么了?”
宁前辈?
应亭海立刻反应过来是住在容家的仙修!
一个二品、一个七品,一个仙尊……抓住自己的是那个叫宁徽七品修士,旁边是叶竹息,只有二品境界却同样避过了罗网的感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
仙修的插手,意味着应亭海的计划到此为止。
宁徽毫不费力的抬抬手就封上了魔界通道,通神仙尊刚一露面,启越就果断下令放弃义庄。
魔修们四散奔逃,以确保庄户的安全为要,通神仙尊没有赶尽杀绝,和叶竹息一道先去确认庄户的安危。
庄户们安然无事,通神仙尊略感放心,视线往人群一扫,他天生对数字敏感,顿时发现违和之处。
“人数不对。”
“你做什么?”
通神仙尊的声音和宁徽同时响起。
通神和叶竹息看向宁徽,拎着应亭海的炼化造物单手提着动弹不得的少年,另一只手在空气中抓了一把,掌心向上平摊开,像是托着什么,道:“这小子乱丢东西。”
应亭海睁大双眼,神色惊骇莫名。
虽然看不见,但他知道宁徽干了什么。
他才悄悄喷出藏在嘴里的醉仙散,宁徽立刻就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对方那几个抓拢的动作,正是醉仙散逸散的范围。
醉仙散其实是一股几乎没有颜色的淡烟,这个叫宁徽的修士不仅能看见,还将药的烟气收拢了?
七品修士是如此不可思议的存在吗,这跟应亭海了解到的不一样……还是说,是仙道魔道的差异所致?
这还没完,接下来,应亭海就看见宁徽从人群中准确无误的,将伪装的乡民一个个揪出来。
……
月落日升,第一抹晨曦照亮逸城的天空,牢房看不见外面的天色,却能够听见黎明时分树梢啾啾的鸟鸣。
乡民们被安然接到太守府,沈家的人在接到消息之后,也在第一时间赶到。
确实从魔修手中救回了乡民,整件事被定性为魔修捣鬼,容家洗清了嫌疑。
应亭海一行人在义庄里被发现,行踪实在可疑,暂且被收监等待调查。
走道尽头传来脚步声,应亭海转头看过去,就看见打扮成下仆模样的沈家家主满脸焦急。
被买通的监守假模假样的训了几句话,掉头离开了。
应亭海噗嗤一笑,哈哈道:“沈爷爷,你戴上这幅络腮胡子,显得威武多了。”
沈立行愁眉苦脸,道:“我的殿下,都什么时候,您还有心情说笑。”
单看两人的态度,仿佛牢内牢外的两个人掉了个个儿。
应亭海笑道:“我是有些发愁,却跟你愁的不一样。你是怕我在做的事暴露,传回京城被皇祖母知道,咱们都要没命。这个你可以放心,仙修们心肠一向以侠义自居,看不得人白白丢掉性命,大不了我跪下来恳求他们保密,他们不忍心拒绝的。”
应亭海说得笃定,沈立行却不敢这么乐观,谁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赌在别人的人品上。
见沈立行焦头烂额,应亭海道:“不然还能怎么样,我都栽了,你有办法杀掉那几个仙修灭口,你就去。”
沈立行没有办法。
别说区区沈家,整个五州三界,敢打包票说自己对付通神仙尊十拿九稳的,也屈指可数。
眼看老爷子急得要上吊,应亭海嗤地笑了一阵,开口道:“好了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
少年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我自己心里有数。放心吧,我这么年轻,可还没活够了,虽然不怕死,但也不想白白丢掉这条命。”
转头向墙壁顶端的通气口望了一眼,应亭海眸光闪动,轻声道:“希望昨晚的表现没有太差……啧。”
应亭海再三保证说没事,沈立行再怎么担心,也只能先打道回府。
在牢房内百无聊赖的踱了两圈,应亭海躺到墙角的木板床上,双臂枕着头,盯着天花板一角灰扑扑的破蜘蛛网发了会儿呆,忽然开口道:“昨晚那三位仙修,是姐姐你叫来的?”
薛凝薇刚到就听见这句,正要回答,转念想到少年身上的古怪法器都被撤走,宁徽亲自确认过,没有放过任何古怪的地方。
失去法器作为依仗,应亭海不可能察觉到她,这句话九成九是少年随口炸鱼,薛凝薇不上当,在屋檐上坐下来。
等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就听少年咋了咋舌,道:“啧,仙子姐姐,来了还不出声,有意思吗?”
又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薛凝薇又听见应亭海道:“仙子姐姐,出来吧。”
薛凝薇不动,也不做声,应亭海也沉默下来,又过了片刻,少年长出一口气,有些失望的自言自语:“……啧,这么久还没来,别是……”
“别是什么?”薛凝薇问。
由于惊吓,少年猛地睁大双眼,没有愣怔多久便回过神来,笑嘻嘻的道:“仙子姐姐,别吓人呀。”
“我很失望,”薛凝薇开门见山道,“不仅没能将魔修全部解决,连刻意引入陷阱的魔将都没能收拾掉,自己还差点暴露。若非凑巧有援手赶到,我很怀疑你们打算如何收场?”
应亭海道:“别这么严肃嘛,仙子姐姐。我可是很相信仙修慈悲为怀,不会给我们过于危险的考验,让我们白白送死的。”
“休要答非所问,”薛凝薇道,“如果昨晚展现的就是你们实力的全部,你在茶楼对我所说的一切,根本全都是笑话。‘醉仙散’以及你们的事,我会如实告知仙界,然而你们并没有作为仙界盟友的资格……”
薛凝薇的话还没有说完,应亭海忽然强硬的打断了她的话。
“仙子姐姐的行动很奇怪呢,口口声声仙界怎样怎样,之前在田家庄,却和义庄那只猫妖关系很好?容家那个叫宁徽的修士,和姐姐认识吧?可你似乎不愿意见另外两个人,昨晚也是明明就在义庄附近,却一直掩饰得很好,不想被别人发现呢。”
“我有个提议,”应亭海道,“仙子姐姐,你有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正巧我也有,我们互相保密怎么样?
不是仙修和凡人,只是我跟你,仙子姐姐,我们交个朋友,互相帮助,你说好不好?”
“听上去没什么吸引力,”薛凝薇道,“我随时可以杀了你。的确有不会向凡人动手的仙修,但我绝对不是其中之一。我要动手,只有需不需要,没有应不应该。”
少年一合掌,哈地笑出声:“那就好办了,仙子姐姐……啊不是,妖女姐姐,魔修有那么多控制人的方法,完全不需要杀掉我才能灭口吧?”
皱紧眉头,薛凝薇盯住应亭海,问:“你想怎样?”
“说实话吗……”
坐在木板床上,应亭海仰头注视着陈旧的天花板。
“昨晚的表现,别说是你,我都羞愧的恨不得掩面自尽。”
“可是说真的,闭门造车,眼前这样已经是极限了。”
“不是我蠢到贸然向不知底细的修士暴露根基,真的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不豁出性命去赌出路,就没有办法往前再走一步的境地。”
“妖……算了,还是仙子姐姐吧。仙子姐姐也一样吧,仙界和魔界已经陷入胶着,继续拖延下去只会没完没了,必须要做一个了断,但是却没有打破僵局的契机。”
应亭海道:“我们联手吧,一起把三界的格局改写,你做你想做的事,我达成我的目的。的确我这么说非常不可信,世上有的是比我更加值得信赖的人,可是……他们会帮你吗?”
“仙子姐姐,‘可以信赖’‘绝对安全’的盟友,和‘孤注一掷’‘赌上性命’,选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