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一边儿的方莹还是依然的从容,对老太太不满薄家的反应,好似在意料之中。
“嬷嬷,您可要晓得,四小姐若真的丢了人,往后在京城里,是要被各家的千金笑话,要被各家的少爷看不上的。”
方莹这么不紧不慢的一说,立刻就让老嬷嬷紧张了起来洽。
“嗳哟!那可不行,女儿家闺誉要紧,可美名也是要有的,唉,都是我这这老婆子想的不周到,快快,四小姐,您跟老奴这就开始罢!钤”
焦急的拉着云朵,老嬷嬷凭着一身蛮力,将云朵拉到了随云院的小院子里,开始了皇宫的宫规教条。
宫规呢,无外乎是不准这个,不能那个,要仪态端庄,笑不露齿之类。
最重要的是,万一见到什么妃-嫔,必须先要从她们的着装打扮,最好能早早的猜出对方的位分,对方的身份。
因为位高妃子以上的,就不能仅仅只是福个身,施个小小的礼,就够了的。
譬如,见了四妃当中的任何一个,就要下跪施礼,见了贵妃,就要跪拜叩头,而见了皇后,那就是三拜九叩了。
皇后身份金贵,被誉为天下之母,九凤金凰,初见之时,若未得皇后开恩,自然要行大礼。
宫规繁冗,连云朵这样伶俐的女子,听了老嬷嬷一刻不停的说了一通下来,也觉得有些头昏脑胀了。
好在她可不是什么弱女子,也不是什么脑子浆糊的玛丽苏,学什么只要用了心,认了真,学得快,也记得快。
礼仪看似简单,可步子怎么走,走几步,步子之间间距保持多少,裙子怎么提,下跪怎么下,细节非常的多。
云朵倒是只花了半柱香的时间,就学了个七八成。
老嬷嬷很满意云朵,直夸她跟她娘一样聪慧。
云朵对这个老太太也是哭笑不得的很,之前还说只跟她生母不过几面之缘,可句句话,什么都离不开她生母,怎么听,怎么都十分熟悉她生母的样子。
她也是好不容易忍下了耐心,辞别了嘴碎的老太太,离了随云院。
刚一出了随云院,便看到了随云院外,已经结满了粉红可人儿桃子的桃林尽头,临着的凌波湖畔上,负手而立的男人。
说起凌波湖,上一回,她还在这里杀了人,投过尸,也和这个男人,在这里各怀鬼胎,相拥而吻过。
算起来,也不过三个多月前的光景,可而今再见这个男人,却有种说不出的,时过境迁之感。
他似乎站在湖畔很久了,头发都被湖边的风,吹的有些凌乱,发上甚至还有几片落叶,显得有些说不出的落寞。
跟在人前,一向一丝不苟的那位大燕少相,薄家年轻有为的当家人,都合该高高在上睥睨世人的气势,有些相去甚远。
云朵心念一动,耳畔,忽然响起了昨儿个在堂上,薄云惜怒骂这个男人的那些言语。
薄云惜骂他变了,因为她薄云朵的改变,而起了变化。
而她薄云朵一直以为,一直。
都是认为他薄久夜只是在营造一个假象,一个被她薄云朵所蛊惑的假象。
实际里,他还是那个薄久夜,那个冷血无情,只会玩弄权术,自私自利,只以自我为中心,把所有人都当棋子儿摆布的魔鬼。
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薄云惜……好像真的说对了。
这几个月,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像走马关灯般,在她脑海一一浮现。
她每朝他踏出一步,她的脑海,都会出现一幅,她与他,相处的画面。
让她越来越觉得薄久夜……
她觉得滑稽,觉得不可思议,觉得难以置信。
她也不敢相信。
薄久夜,那样利欲熏心的男人,从来把她当成利用工具的男人,怎么会,怎么会……
其实,她应该早就察觉到的,但她潜意识下,都视而不见,不当一回事儿。
因为她抵触,她无法接受。
薄久夜临湖而立,是背对着随云院大门的,可这会子,他像是得了心电感应一样,蓦地转了身。当他转身后,看到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的云朵,看到云朵那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无比复杂的望着他的模样——
他一时眸色翻涌,忍不住,朝她迎了上去。
站在原地,远远看着那一双互相靠近的男女,方莹的双手,有些颤抖,唇张了合,合了张,却是一个字音,都没有发出。
十步,八步,六步。
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急促的,缩短着。
仅剩三四步时,云朵忽然伸出了手,抵在了薄久夜差点儿靠来的胸膛,让两人之间急剧缩短的距离,到此结束。
薄久夜垂眸,看向她抵在自己胸口的手,扯了扯唇,却笑不出,“朵儿,你不是说过,永远……都不会背叛大哥,不会离大哥而去么。”
云朵也低垂着眸子,目光,落在他手上,仅仅握着的,那卷有些皱了的圣旨上。
“明知道那是谎言,何必还要多此一举呢,薄久夜。”
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个世代,在他的面前,连名带姓的,叫他的名字。
这一说出口,云朵发现,胸口,不会再像曾经一样,痛的那么撕裂了。
可是。
痛,依然存在。
薄久夜,是她爱上的第一个男人,曾经,她一度傻傻的以为,她此生此世,恐怕只会爱他一个。
地老天荒也好,都不会改变。
可一个谎言,全部的骗局,就像刀子一样,将她心,割的四分五裂。
恨,便侵入了骨髓。
明明知道的,此薄久夜,非彼薄久夜,现代古代,是两个时代,两个时空,而他们,是两个男人。
纵然长得如何相似,言行举止,如何的一模一样,都改不了,这个事实。
但当初,她还是空被一腔怨恨,给埋没了理智。
而今想来,着实是可笑而滑稽,愚蠢而幼稚的。
而不知在什么时候,她早就已经不恨他了,那些恨,那些爱,早就不知,随着时间,消失到了何方。
对于面前这个男人,比起情感,她对付的更加理智。
通常她如此时,都是把对方,当成了对手,当成了敌人。
情之一字,却是没有。
她现在才发现,原来心口的那份痛,是因为再也见不到那个薄久夜,她的未婚夫而痛,为她将眼前这个男人当成他的替身,白白恨了那么些日子,而可悲,可笑的痛。
也是因为,这具身体的本能,还会因为薄久夜这三个字,而隐隐作痛。
那是这身体原来的主人,对他眷念,对他心未死,而残留的痛。
薄久夜笑了,笑的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儿,“我如果想留你,你会留下来么。”
不是大哥,而是我。
“你想违抗皇命?”云朵有些诧异。
不管是记忆里,还是她自己亲眼所见,薄久夜,都是一个对燕帝,忠心不二的臣子。
不管薄久夜在背地里,都做了些什么。
薄久夜,自始自终,都没有侵害过大燕,更没有对燕帝,做出过违抗的事情。
这让她愈发的不信,他对她,在短短的时间里,能做到这个地步。
“一颗假死药,瞒天过海。”薄久夜也不隐瞒,从怀里,随即就掏出了一只精美的小盒子,伸到了云朵的面前。
这大概,是这么久以来,他薄久夜在她薄云朵面前,第一次这么真实。
云朵看着他递过来的那只小盒子,巴掌的大小,檀木的质地,四四方方的,刻着精美的图腾。
刹那间,她恍惚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拿着戒指盒子,向她求婚的男人。
那么深情,那么诚恳,那么令人心动。
可那背后,却是虚情假意,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