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这么多,终于是要说到正题上了,薄久夜精神一振,“陛下,难道是晋国那边儿……”
“晋国重武轻文,民风彪悍,举国上下,无论男女老少,就没有不懂骑射武学的。”燕帝从两杯茶水中,递了一杯到薄久夜的面前洽。
薄久夜小心接过,“微臣明白,陛下是担心,晋国一旦有了兵马,就会生出不安分的举动。”
“所以朕才担忧啊,晋国若是肯与我大燕签订盟约,停战止戈倒好,若是不肯,还与大祁做了联盟,爱卿啊……”后面的话,燕帝没有再说,而是笑眯眯的看着薄久夜。
薄久夜拿着茶杯的手指一紧,五指的指节,微微泛了白钤。
皇上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只要能与晋国签订盟友之约,那么,就是要不惜任何代价。
而讨好晋国寒王的欢心,就是现在的首当其冲。
皇上说了这么多,无非是要提醒他,为了大燕的江山,什么牺牲都是值得的,而他薄久夜作为大燕的宰相,就更应该以身作则,当仁不让。
那么,一个小小的薄云朵,又算得了什么呢?
把薄云朵奉献给寒王,维持两国就算不长的小几年和平稳定,那也是他薄久夜的无上荣耀!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燕帝可以说,已经是给足了他薄久夜脸面,毕竟这都是好话。
这要是换了别人,只怕早就是一纸婚书,一道圣旨,而不是在这心平气和,与他薄久夜谈天说地了。
可薄久夜……
若是换了从前的薄久夜,兴许没到这样的关口,早就已经亲自将人早早的送到了寒王的手头上去了,哪会像现在,还要让皇帝来亲自同他提醒。
更甚的是,明明都已经到了这样的关头,皇帝的话儿也说到了这个份上了,薄久夜,却如何也做不到立马的开口答应了。
而今不需要旁的人来提醒,薄久夜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不对劲,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这不像他薄久夜的为人处事,太不像,他薄久夜了。
对座的燕帝,自然是发现了薄久夜的不对劲,应该说,早就已经发现了。
正如他刚才所说,薄久夜算是跟了他十年左右的老臣了,是最能揣度他这个帝王心的臣子,否则,他也不会如此的看重薄久夜。
然而,最理解他心思的第一寵臣,现在却要他这帝王私下里来提点,当然令他觉得不对。
而导致他这位寵臣,突变的如此不够聪明的原因,他这个帝王,也知道了。
想到这,燕帝不由想起昨儿个晚上,让元烈查到的,有关于薄家那位四女,薄云朵的事情。
燕帝混沌的目光,有些闪烁了起来。
两位君臣还在心思各异,彼此沉默之际,门外,忽然响起了传报小太监的声音。
“东宫太子到——”
*
薄家。
闻香院。
闻香院被紫薇花海环绕于中心,紫薇花园子,自然是这里最夺人眼球的一道亮丽风景。
园子里,有玲珑别致的花岗石小亭一方,小小巧巧,独具匠心,虽未有木制刷漆的亭子华美古典,却有自己的另一番清雅的韵味儿。
由于是石头的亭子,钩挂有些困难,是以,四根亭柱空旷的四壁,都未有挂上青纱帷幔,任由清风飞花曼妙摇曳至亭中。
任由亭中景色,毫无遗漏显现于人前。
彼时,亭中弦琴安放在右,棋牌摆设在左,最中间的石桌上,时令瓜果佳肴陈布。
石桌四四方方,云朵坐在朝北的位置,作为来客的薄家十小姐薄云颖,坐在朝南的位置。
两人相对而坐,彼此言行举止,动作表情,无一不落进对方眼中。
“姐姐脸色不好,瞧着真是伤的严重了,也难怪,长兄这么许久了,都不让姐姐出来与我等姐妹叙叙旧,也不许我等姐妹前来探望,许就是怕姐姐劳心伤神,愈发让身子好不了了。”薄云颖眉目微颦,担忧的打量着云朵的小脸儿,拿起手里的白银筷子,夹了一块肥而不腻的东坡肉,送到了云朵面前的碗里。“妹妹有心了,长兄也是过分的操了心,其实姐姐伤势也是好的七八分了,不过就是精气神儿还得多补起来,已经没什么大碍,哪有真到了见不得人,也不能见人的地步。”云朵巧笑嫣然,手里的筷子扒着薄云颖送到碗里的东坡肉,只扒掉了肉的那一层油亮饱满的皮,菱唇微张,吃进了嘴里。
薄云颖见云朵用菜还是这样的乖张刁钻,不由得掩嘴轻笑,“姐姐这话说的,当是将长兄的操心瞧成了什么大麻烦了似地,可不知府里有多少人巴巴儿的红了眼睛,却是求都求不来呢。”
“每个人都是不同,自然为人处事,心中之想,都是因人而异的。”只手拿了桌上斟好的一杯果酒,云朵兴致盎然的拿到鼻端下轻嗅,香浓的青果味道,沁人心脾,让心中的阴郁顿时扫掉了不少。
琥珀的眸子,惬意的微微眯起,带出几分薄媚的眼角斜睨亭外,见远处方莹颔首,云朵这才菱唇一弯,将手中果酒,仰首一饮而尽。
“姐姐说的是,每回和姐姐讲话,总能让云颖多几分受教。”拿起汤匙,薄云颖舀了一些乌骨鸡的清淡汤汁到了一只玉碗里,继而,送到了云朵的跟前,“果酒也是酒,喝多了对身子弱的女子并不好,姐姐大伤初愈,还是多喝些大补的汤水最好。”
云朵微微颔首,算是谢过,深深看了手中的酒杯一眼,眼底平端生出一股子莫名的醉意,“最近这府里头,可是有什么新奇事儿?”
薄云颖一怔,旋即,哂然一笑,“姐姐就是姐姐,就算消息闭塞,却只要稍稍一动脑子,就什么都知道了。”
顿了顿,瞧着云朵把玩着那只酒杯始终不放,但见酒杯上沾了几粒青色润泽的晶莹酒汁,薄云颖心念一动,像受到了什么蛊惑一般,竟伸手拿了盛有青果薄酒的白瓷酒壶,拿到了自己个儿跟前,将面前一套的白瓷薄胎小酒杯,斟满了酒水。
“说来,这也倒是一件奇事儿,也就自举家从蟠龙山归来,没几天以后,五姐姐那儿,就生了了不得的事儿。”
见斟满杯子的酒水清泠可爱,薄云颖没有多想,一手两指捏住杯身,一手中指托着杯底儿,一口薄酒,浅尝而辙。
她这一套品酒之姿,甚是优雅,竟着实有些让人赏心悦目。
不似云朵那般,洒脱而恣意。
“哦?”云朵眉角一挑,这本来想要放下的酒杯,在看到薄云颖的一番举止之后,又流连下来,最终,还是没有放下,空闲的左手搁下银筷,伸向薄云颖那儿,将那壶果酒,又拿回到了跟前。
酒啊,是个好东西,哪怕只是没什么酒精成分的果子酒。
莫名的,从昨晚一直压抑到今儿个的那股子不痛快,竟有些宣泄的意味儿,让她甚至觉得,有些许的畅快。
薄云颖似也让这青果子酒给迷了住,但见云朵又将酒壶夺了回去,眉心蹙了蹙,原还想再行几句的劝慰,在瞧见云朵一直略显紧绷的眉眼儿,略有了几分放松的柔和下来。
薄云颖到了嘴边儿的劝慰,在自己似有觉察的闪烁目光中,咽了下去。
她眨了眨眼睛,莞尔一笑,话锋立刻一转,“才回来的头几天,八皇子府就来了消息,说是五姐姐不见了人影儿,可不巧,在京都一家小-倌楼子里,也是许多天儿未归的八皇子,竟在那地儿,找到了不见踪影的五姐姐。听府里头的丫鬟婆子都在私下的议论,八皇子在逮五姐姐的那会子,到底是八皇子殿下的身边儿要的小-倌儿多,还是五姐姐左拥右抱的俏儿郎多这件事儿,都让京都里头那些爱闹的纨绔子弟们,拿到了赌场里做了嘘头,赌着输赢呢。”
听完之后,薄云朵先是一愣,片刻,便笑了起来。
笑声不大不小,既不云淡风轻,也不疯魔癫狂,笑声里,也没有是喜是怒的情绪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