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寅时,是人们熟睡最深沉的时段。
窗外星月微光,稀疏的树影在窗台上留下一片斑驳。屋舍内一片漆黑,却充满生气,那是睡在此间通铺上几十个孩子平缓而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不知何时,屋舍的房门被轻轻的推开,毫无声响中,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屋舍内。
身影走到了通铺旁,从怀中取出一个圆形的器物,摆弄了几下,举在了熟睡的孩子上方。不多时,就见从孩子的身体里有乳白色的光点逸散而出,被黑影手中的器物一一摄入。
黑影专注于手中的器物,却没发现窗外的树影不知何时已经消无声息的延伸到了屋内,还在不断的向他靠近,已经快到了他的脚边。
突然间,树影迅速生长,由下缠绕而上,只把黑影缠了个结实,黑影手中的圆形器物也已离手,被树影缠着举在一边。
黑影全身上下包括脑袋都被树枝缠的牢固,只余一张蒙着面的脸露在外面。一双圆睁的眼,充满了惊恐和挣扎的斜视到突然出现在屋舍内的两个黑衣人。
两个黑衣人,一个金面具,有一个玉面具。
只见玉面具的黑衣人朝黑影伸出一只手,食指一勾,黑影蒙着面的黑巾便被包裹头部的树枝挑了开去。
黑巾飘然落地,屋内却失去了两个黑衣人的踪影,只留那被树枝包裹严实的黑影目呲欲裂。
清晨,随着一声惊叫,打乱了整个扶幼院的宁静。
屋舍内挤满了人,无论孩子还是大人都惊奇的围观着屋内那棵只露出一张脸的树人。
“这不是彭大夫吗?”
“彭大夫你这是怎么了?”
“这树……好像是金玉双怪的手笔啊?”
“金玉双怪?那是什么?”
“你竟然不知道?金玉双怪最近可有名了。”
“我知道我知道。金玉双怪是近一个月里活跃于曲都的一对侠客,因为一个戴金面具一个戴玉面具,所以被叫做金玉双怪。”
“那这金玉双怪到底都干啥了呀,这么有名?”
“据说,曲都好几起惩恶的怪事都是他们做的。最开始的一件,是曲都有名的几个纨绔被发现被脱光绑在闹市示众,那场面,可好笑了。那几个登徒子整日里到处轻薄良家女子,可算是遭报应了。
还有城东坊市那个总爱强买强卖,欺负街坊的恶婆娘,被人吊挂在她的铺子前,脸上还写着‘我不要脸’,自己还一个劲念叨‘我不要脸’,也是活该。
还有芈氏医馆的那个芈大夫,医术不错,却是出了名的嫌贫爱富。穷人没什么钱,就算是死在他面前他也不给救的。这芈大夫有天却让人绑在医馆门口,求着给人义诊送药,说是要看够一百个才会被放。真是大快人心啊!还有啊……”
“哦,听着还挺带劲的。不过,那么多事情怎么知道都是金玉双怪做的呢?也许是那些人的仇家做的也有可能吧?”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一则那些‘受害者’露了口风,二则你看绑着彭大夫的那些东西,那是金玉双怪的标识作案工具,每次作案现场绑着人的就是这种金属和树枝的混合物。那东西据说水火不侵,利器不破,只有到时间了自动脱离。要是想强行破坏,那东西会把人缠得更紧,估计能把人活活勒死。”
“那得多长时间才会自动脱落啊?”
“那个时间是不定的,听说那些纨绔是被溜了七天的鸟,不过后来被他们的家人发现就派人给围起来看不到了。坊市那个恶婆娘是被吊了三天才给放下来,放下来就昏死过去了。那个芈大夫是几天被放的不清楚,估计是得看够一百个病人之后吧……”
“不知道彭大夫要多长时间被放开……”
众人看向被绑在屋子中的彭化之,议论纷纷。这时,洪院长带着姜离几人走了进来。
“原来是你!医者不医反害人,你悖对医德,妄称医者!”嬴霜指着彭化之,怒斥道。
“这是怎么回事啊?”洪院长左看右看,不知所措的干着急。
“你们可知道这是何物?”嬴霜指着缠在彭化之身旁的圆形物件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表示不知。
“这,这好像是摄灵盘吧。我曾经见过,是灵修用的一阵灵器。”有人道。
“对,这是摄灵盘,可以在灵修体虚无防备的情况下,摄取其体内的灵气,在灵修的对战中有时候能够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但是只能对抗低阶灵修,高阶灵修体内灵气凝固,不会受其影响。”嬴霜道。
“那这和彭大夫害人有什么关系?”有人插问。
“摄灵盘顾名思义,用于摄取灵气。但是普通人身体里没有灵修那般大量的灵气,摄灵盘作用于普通人,相当于吸取其先天元气,先天元气是人之根本,是生命之源。刚出生的婴儿先天元气最盛,随着生长元气逐步耗损,直至暮年元气耗尽归于尘土。要是在不自然的情况下损耗先天元气,轻则病重,阳寿耗损,重则殒命!”嬴霜一字一顿道。
“难道说,那些孩子的病——”终于发现了事情的关键,众人纷纷不可思议的看向彭化之。
彭化之被缠得结实,连低头都做不到,垂着眸咬着牙,一语不发。
“难道你没什么要辩解的吗?”嬴霜盯着彭化之,叱问道。
“事情确实是我做的,我无话可说。”彭化之一脸灰败,终是松口。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些孩子于你有何仇怨,你竟用这般歹毒的手段害他们?”嬴霜问道。
“我不过跟他们借一些元气,不会害他们性命,他们病了我也会给他们治好……”彭化之讷讷解释。
“好一个‘借’。夺人元气,相当于夺人阳寿,还说不是害他们性命?而且你可征得他们同意你就‘借’,亏你说得出口?是谁给你的权利?”嬴霜怒问道。
彭化之一时无言。
“彭大夫啊,你平时待人和善我们大家都是知道的,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啊,说出来大家可以帮你想办法,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呢?”洪院长插进来,苦口婆心的道。
彭化之依旧闭口不语,场面一时僵化。这时,一个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他不说,不如我们来问问这个孩子。”
姚华抱着一个看着三岁左右的孩子走上前来。那孩子极瘦小,面黄肌瘦竟与扶幼院生病的孩子模样如出一辙。
“爹爹,你怎么变成树怪的样子啦?爹爹你找到唤醒娘亲的办法了?”小孩好奇的望着彭化之,澄澈的大眼问得天真。
“幸儿,幸儿!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们带我儿子过来想做什么?事情都是我干的,我认罪!这跟我儿子没有任何关系,你们不要伤害他!”刚刚还一脸灰败沉默的彭化之在看到小孩之后,立刻变了脸色。
“一个孩子而已,我们自然不会伤害他。不过你做的事情跟他也不是没有关系吧?”姚华望向彭化之,眼神中透出的不是询问,而是责令回答的示意。
“……”彭化之咬着牙,还在坚持着什么。
“你不说,我来替你说。你这孩子先天元气不足,定是个早产儿,要不是你收集他人的元气给他吊着,估计活不到现在,是不是?”姚华道。
彭化之脸色再变,似乎有所动摇,却是依然咬牙不语。
“其实你儿子用的他们元气并不多。而你的妻子,才是那些元气的消耗根源,对吧?”
彭化之终于再也坚持不住,大颗的眼泪无声的滑落。一个大男人,竟是哭得一脸委屈。
“她早就死去多时了,而你不愿让她入土为安,收集了孩童充满生机的先天元气来养着她的尸身,让她的尸身得以保持得像活人一样……”姚华继续道。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嫣儿她没死,她没死!”彭化之歇斯底里的打断。
“你也是大夫?怎么会不知道人是生是死?生老病死乃人生常态,逝者已矣,你又何太过执着?”姚华冷淡道。
“说什么人生常态。嫣儿不是你的妻子,你自然可以淡然处之。嫣儿她…嫣儿她不会死!我一定会找到救活她的办法的!”彭化之激愤道。
“你是想逆天而为吗?”姚华冰冷的眼直盯向彭化之。
“灵修本身不就是夺造化为己用以延长自身寿元,打破万法自然,这有何尝不是逆天而为?既然灵修都可以逆天改命,我为什么不能救活嫣儿?我一定会找到方法救活嫣儿的,她不能死,我还要替她报仇。我要救醒她,我们一起去报仇……”彭化之说着说着,竟自己喃喃起来。
“报仇?莫非你妻子是被人害了性命?那你为什么不找官府……”嬴霜旁边的姜离适时问道。
“官府有什么用?那些畜生!就算抓了关起来,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放出来。可我要他们生不如死!”彭化之眼中迸发的仇恨和怒火,浓烈的似要夺目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