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上海。
X桥机场。
附近某酒店。
朱昊隐在黑暗中的脸上,只有一对眼睛闪着光,紧紧地盯着慢慢走进来的陆小敏——
是的,他爱她。
从她第一次出现在他的生命里时,他就疯狂地爱上她了。
虽然他知道,她并不在乎他,她的心里,只有那个跟自己曾经视为最可爱的小弟弟的老九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子。
可他还是爱她。
——就算直到现在,陆小敏也没有半点好脸色给他看也一样。
洛铮立在房间的另外一角,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一幕:
朱昊的目光,追随着陆小敏,而陆小敏的目光,则追随着自己。
淡淡地,他笑了笑,冲着陆小敏招了招手,她便像是一只认了主人的猫儿一般,温驯地走向他,并伏在他的膝上。
洛铮抬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分明感觉到,一股刺人的敌意,几乎要把他分成几块。
但他不在乎,相反,他还很愉快地勾起唇角,低声问陆小敏:
“你讨厌他吧?”
“……不。”
“说实话。”
“…………是。”
洛铮点点头,笑得天真,然后拍拍她的耳后,俯下来,低低地告诉她:
“其实我也讨厌他。
你知道的,我最恨的就是居然有人敢伤害我最想伤害的人……
所以,你可以拿走他的性命。
我看他也很希望你这么做呢!
成全他吧!”
陆小敏抬眼,看了看洛铮。
…………
次晨。
上海。
古北。
窝里。
洛宁是被一阵急促的踹门声而惊醒的。
“谁啊!发什么神经啊!”
他大爷的,居然敢在这儿踹他的门?!
活腻味了是不?
从床上腾地跳下来,顶着一头鸟窝般的乱发,他气冲冲地走到门口,刷地一声打开门,就看到正准备再踹下一脚的凤箫。
一刹那,他整个人都松软了下来,斜斜地倚在门边上,懒懒地看着因为他突然出来而被惊住,停下脚在半空的凤箫:
“我当是谁……
话说你这样可不好呀!
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能踹……
嘿嘿嘿嘿嘿!
你干嘛?!
拉我去哪儿呀!
我没穿衣服!我还没穿衣服呐!”
全身上下只套了件白背心沙滩裤的洛宁大叫着,却仍旧逃不过被凤箫拉了手就埋头往雍惠南书房里冲的命运。
……
半个小时之后。
上海。
X东某码头。
三辆黑色切诺基稳稳停下,车门打开,立刻跳下整个特研组的所有人——包括还是实习生的秦诺跟凤箫。
而走得最快最急的,却是林涵钰跟洛宁。
两人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冲到码头边,那些正围着一具刚刚被打捞上来,蒙着白布的尸体的警察旁边,然后在离尸体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往前走。
最后,还是一路跟着跑过来的秦诺在他们的背后停下,左右看了看他们,然后又看了看同样表情沉重的凤箫,咬咬牙,从他们中间穿过,径自走向那群之前还是审问者,如今对他而言已经成了合作伙伴的警察们。
上前打了个招呼,大家多少都还记得他,而且也都知道他现在已经切换了身分,于是一个个点头致意,接着带头的老赵就看了看呆立在几步之外的林涵钰和洛宁,侧过头来轻轻问他:
“他们……还好吧?”
“……如果这布下面盖的真不是四哥的话,应该会好起来?”
秦诺不确定地回了一句,抱着希望看向老赵。
老赵看了看他,不说话。
秦诺觉得自己的心都沉了下去:
“……已经确定了?”
“……嗯。”
秦诺整个人,就跟着这一声嗯,完全瘫了。
正在他不知道该接些什么话的时候,身后,林涵钰走了上前来,伸手拨开他跟老赵,缓缓地问:
“能让我看看么?”
老赵看看他,又看看秦诺——
不能怪他这样,实在是林涵钰的脸色,苍白得可怕。
秦诺闭眼,点点头。
老赵叹口气,看了看身边的小方。
小方会意,犹豫地说了一声:
“泡得久了,面部有些变形……不一定就是朱哥……”
然后,伸手去揭开了白布。
在他揭开白布的一瞬间,就连洛宁也忍不住,上前一步来看个究竟。
而就在白布揭开的一瞬间,林涵钰的脸上,已然彻底没了血色。
……
半个小时以后。
码头附近。
车子里。
洛宁坐在副驾驶座上,身边的主驾驶上,坐着表情木然的雍惠南。
后面的座位上,坐着表情空洞得近乎死人般的林涵钰,还有垂着头,拼命抠着手指的秦诺,以及抱着手臂,望向窗外的凤箫。
压抑,还是压抑。
整个车厢里,从他们上车来以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好一会儿,林涵钰突然干哑得像吞了一把滚烫的沙子般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不回意大利。”
雍惠南没说话,洛宁更没说话。
“老四家里没人了。我要再回去,那谁替他收尸?”
“……还有我们在。”
雍惠南沉默好一会儿,才轻轻地说:
“回去吧!散散心,再回来。我会跟老板说的。”
“……是有你们在,可你们真的能接受他回到我们说好的归宿之所?”
林涵钰轻笑一声:
“他可是背叛了你们。”
“也背叛了你,是吧?所以你比我们都更不能忍下这口气……
你不能忍,不能忍他在这么背叛你之后,一走了之,一死了之……
你一定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的,是吗?”
洛宁突然开口,引得凤箫和秦诺一齐看向他。
在听到他这样挑衅的语气之后,两姐弟又同时担心地看着林涵钰,以为他听到这样的话,至少是要跟洛宁争执一番的——
毕竟整个特研A组里,跟朱昊最亲近的,就数林涵钰了。
可出乎他们意料之外地,林涵钰似乎非常不愿意……或者是不忍心?
他似乎非常不忍心地从后视镜里看着洛宁,甚至还露出愧疚的表情,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
“对不起……
我知道会伤到你,可我还是要留下来。
小宁……
你知道的,我欠老四的。
我欠他一条命。”
洛宁沉默,好一会儿才轻轻地说:
“三哥要留下来,我什么也不会说。只是三哥,我希望你记得,四哥已经把自己毁在欲望上,希望你不要把自己毁在复仇上。我……我已经失去了个哥哥,不能再失去一个。”
说完,他打开车门,轻轻地跳下去,丢了一句:“我想走走,你们先回去。”
便竖起黑色的皮衣领子,消失在码头的茫茫水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