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胯下的马,很是通灵,心知主子此刻遭遇危险,竟不肯乘载阴素华,马首去屈皓文腿边胡乱蹭动,意欲换乘坐骑。
阴素华见此状,猛想起上次自己骑上此马,被屈皓文一声呼哨,差点颠落下马的情景。
她顿时大喜,附耳去屈皓文耳边,嘀咕几句。
屈皓文听她说完,脸上不动神色,稳稳骑坐马上,抱拳对四方行了个罗圈揖,朗声道:“众将王命在身,也说不上得罪不得罪在下的话。只是在下我和诸位将军都乃显周国子民,在京城中也时常偶遇,混得脸熟。今日沙场相见,同室操戈,何必太急!故而我不想和诸位将军结怨。但此战不可避免,在下有一个请求。”
适才说话那将道:“你有何请求,先说来一听。”
“我请求今儿和诸位将军这一战,点到为止,相互间莫要有所伤害。”
众将闻言,纷纷大笑,一将且笑且言,道:“屈家小儿,莫非你怕了?这沙场拼杀,你来我往,招招都是拼命,连性命都难保,哪有不挂彩的道理?本将劝你,还是别做这鸟信使,速速回家,猫在你老娘胯下,做个缩头乌龟为是。”
屈皓文听他此话涉及老母,大为不敬,心里怒火腾地冒起,冷笑道:“你以为,我会怕你们?笑话,我屈皓文立身天地间,敬天地鬼神君亲师,从骨子里没怕这个字。倒是你,今儿个若想和我一决死战,只得先爬在地上,叫我一声爷爷,才能得逞。”说毕,也不待众人回话,五指撮起,放入唇中,蓦然一声长啸发出。
阴素华闻听他啸声出口,早有准备,双臂齐出,死死抱紧马脖。她胯下照夜狮子骢,闻啸人立而起,扬首发出一声悠远的长嘶。屈皓文座下白马,野性未驯,随后也是跳荡而起,一声长嘶。
两马抖擞精神,嘶声此起彼伏,悠然不停,大展神威。周围十来位大将胯下坐骑,顿时委顿下去,四蹄战栗,再无斗志。
众将见状,大惊,纷纷扬鞭欲要鞭打胯下坐骑。
屈皓文那容他们施为,唇中再度发出一声急促的口哨。照夜狮子骢如若发狂,顿时跳跃胡乱冲撞起来,驮着阴素华朝众马奔腾而去。那匹白马驮着屈皓文,也是随后冲入诸将马中,冲适才那嘴里胡言乱语的大将胯下坐骑撕咬踢蹬过去。
那马哪敢应战,吓得四蹄一软,顿时扑倒下去,把背上那将甩了出去,跌了一嘴泥。
诸将的马,见两马状若疯狂,横冲而来,尽皆扑身跪下。吕氏阵中,除了吕先政胯下一匹追风乌骓马,顾自扬首焦躁不安,嘶叫不停。其余万马齐喑,尽皆低低悲鸣不已,场面顿时不可控制。
十余位大将狼狈从马背上滚下地,撒丫子奔向远处站定,为首那将涨红老脸,抱拳道:“我等诸将失了马匹,如何敢徒步对战屈大人?屈大人不用再打,我们让你前行就是。”
屈皓文闻言,一手抱紧马脖,一手探入口中,发出一声长啸,俩马如得神谕,止住发狂。屈皓文勒住马,施施然立马当场,抱拳朗声道:“在下京城屈皓文,奉显周国六皇叔衡襄王之命,带他亲笔书信,前来求见强秦国大王!”
吕先政强忍心中怒火,拂袖拍马转身,踏尘而去。他身后,凤奇先生一挥手,道:“撤军!”
阵前众将如获大赦,纷纷牵马回阵,率领本部兵马,慢慢后撤。
屈皓文呆立当场,进退不得。
潼庸关上,传来兵士鼓掌呐喊叫好之声,徐达藩一挥手,道:“儿郎们,给我使劲儿擂响得胜鼓!”
惊天动地的鼓声中,阴素华策马来到他身边,道:“这吕先政,好大的架子!他不待见我们,这可如何是好?”
“为王者,当然有王者的傲气!”屈皓文淡淡道,“他去他的,倒也无妨!这一关,千军万马挡道,我们二人却是过了。待他大军退回营地,咱两再行叩营求见就是。”
阴素华一脸崇拜,道:“屈兄,你适才舞槊招数,虎虎生风;啸傲群马,万马齐喑,真是厉害!妹子佩服,佩服之至!”
“些微小艺,承蒙妹子夸奖,惭愧惭愧!”他一扬眉,笑道,“这啸傲群马,还是妹子心思灵慧,出的好主意。”他脸上浮起一抹促狭的笑容,油腔滑调续道,“好妹子,你既然心里都服我了,那就嫁给我吧!”
“切!又开始臭美浪了!”阴素华撅起嘴,转头再不理他。
两人慢吞吞骑马尾随吕氏大军退走,耽误好些时辰。
阴素华一早起身,除了饮那杯送别酒,尚未用得早餐。此刻天将近午,腹中饥饿,这信还未送到吕先政手中,心里不由暗暗恼恨吕先政。
两人待兵士逶迤退入营中,拍马行到大营外,见从辕门处直到中军大帐,一溜儿两排面罩黑金面具,杀气腾腾的重甲兵士,交叉持戟怒视两人,封住两人去路。
两人下马,互看一眼,屈皓文低声道:“妹子,这些兵士,乃吕先政的秦武军,看来他对我二人可上心的紧,把自己的底牌,都给亮出来迎接我们来啦!”
阴素华点点头,也不答话,两人并肩朝秦武军组成的通道走去。
两厢秦武士见二人走来,闷声从口中发出呼喝之声,声浪袭来,气势逼人。阴素华纳闷道,“这架势怎么像古代衙门审案过堂的场景?”
“什么古代衙门审案过堂?”屈皓文一头雾水问道。
阴素华瞪他一眼,凶巴巴道:“你以为你啥都懂,这不,连上古时代衙门审案过堂都不知道,现在没工夫和你解释,自己抽空多学点文化知识,别在广庭大众之下丢人。”
“文化知识?”屈皓文讨了个老大的没趣,正要继续纠根问底,为首的秦武士大喝道:“兀那两人听好:王爷有命,你二人要想从此路过,拜见吾王,得五体投地,爬行而进。爬一下,叩首跪拜一次,不得有误!否则,我等乱戟打死。”
阴素华一路行来,本就又累又饿,闻言顿时怒了。她一瞪眼,双眼光华如电,凌厉无比扫过众秦武士一眼,冷冷高声道:“尔等速去回报你家大王,就说我荒草姑奶奶说的:‘若他是一介狗王,我等两人当学那狗样,五体投地匍匐前行前去拜见于他。若他是尊贵的强秦国王,我等二人当顶天立地,昂然前去拜见于他。若他是显周天下霸主,替天行道,当虚怀若谷,倒履相迎我二人前来拜访。”
她话声一落,顿时有人把她话儿原封不动汇报进中军大帐中。
吕先政正自据案饮茶,听报后,蓦然发出一声长笑,道:“这营前叫骂的小女子,名唤荒草?说话有点意思。本王自然是天下霸主,替天行道的圣王。既如此,就不再难为他二人爬行而进。这倒履相迎之事,到也罢了。凤奇先生,你带领我王府诸养士,替本王去往辕门,相迎二人。她既然口齿伶俐,你们前去,”他招招手,凤奇先生急趋几步,弯腰俯首,吕先政把嘴附到他耳边,嘀嘀咕咕叮咛几句,末了挥挥手,笑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