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你妄自发动上古巫法,祸乱凡间,你可知罪!”
“我又有何罪?这列国战乱无情,我不过顺大势而为。那戎狄残暴,诸侯割据,世间兄弟相残,父子互戳,百姓生灵涂炭,你又为何不管,偏偏来管我。”
“还待胡搅蛮缠,你身为女子,何能相提并论。”
“女子又如何,女子就不能一统华夏了吗?”
“哼,与娀氏一般泥古不化,死到临头,仍是执迷不悟,今日本仙让你万劫不复!”
一声叱喝将她惊醒。
自从她在此处悠悠醒转,已经坐了半个时辰了,仍然有些不明所以。温煦的阳光抚在身上让她感觉全身酥软。她搓揉着脑袋,就好像自己做了一个悠久绵长的噩梦,恍若隔世。
她记不得何时变为人身。她记得变为人身之前,是一只红猫熊,醒过来之时就在这个湖畔。
极目远眺处,一条河流环绕着重峦叠嶂的点点山峰,逶迤而来。
天呈湛蓝,蓝得不成样子;湖呈乳白,白得有些夸张。她试着舀起一泓湖水,洁白无瑕。一眼望去,整个湖面呈现月牙形状,宛如一个娴静的少女半卧在此,倒是和她相互辉映。
此处风景如画,却仍如在梦魇,或许是刚具有人身体感到不适的缘故,她胃肠一阵翻滚。
记忆,记忆,记忆,她努力的想抓住记忆中一缕残影,伴之而来剧烈的头痛总是强制她停止思绪。即使是这十年来的漂泊记忆都变得淡薄,在神识漂泊之前的记忆更是毫无所踪。
长期的漂泊让她忘记她本来就是一个人。
她隐隐觉得自己有甚么事情要办,可始终想不起来。
她发现自己身着一袭白衣,除了衣袖内囊插着一本奇怪的旧书以外别无他物。
旧书由数片羊皮织成,周边破损泛黄。她将羊皮书翻开,发现书中全是奇形怪状的蝌蚪,全不认识。她怀疑这本书中有关于自己来历的记载。
她将羊皮书收入袖中,又是迷惘。
远处有微微奇怪的声响,潺潺的水流声,枝叶碰撞的萧瑟声,还有不知惊动了哪里鸟群传来的翅膀扑腾的声音。
恍惚中,她忽然感觉后面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猛然回头,却又不见任何人或任何动物。她疑惑的左看右看,四周仍然静谧的有些不像话,不是声音上的安静,而是气氛上的宁静。
她注意到西面忽然出现滚滚黑云,那一块黑云在远处就如黑龙盘踞一般,腹中闷声阵阵,好像随时会俯冲过来用黑暗蚕食这美丽画卷。
在那黑云之下,居然还有另外一个湖。那湖与此处白湖色彩迥异,呈黑色。湖边植被极少,湖面死气沉沉的甚至笼罩着诡异的氤氲。
那黑湖之下隐隐的传来阵阵怪音,好像那水中藏着数不清的怪兽低吼。她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气从那黑湖逼了过来,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她有些畏惧,想着离开此处。
她蹐步而行,左边是温暖扑面,右边是暗寒袭人,心中感叹世间居然有如此奇怪的地方。
不一会她走至尽头,道路尽头连着唯一的一根山道,那山道在山脚折成一个宽大的石阶往山上笔直的没入山林之中。她急于离开,走得有些快。
山道两旁矮木森森,荫着一座不高的石碑,石碑上的字迹已经看不太清楚。
她继续顺着山道上往上,山道两旁的山势渐陡。左手一帘瀑布从山顶飞珠溅玉般奔泄而下,溅出的水珠洒在她身上有些凉爽。
此时她已爬过半山,回头俯视刚才所待的湖畔,那绿草硬石都缩小到看不清楚。远处两条河流如蚯蚓一样蜿蜒缠绕在群山间,分别汇入两湖,原来这是一处不大的山谷。
她继续往山中攀爬,爬到山顶山路渐渐平缓。遇到山路分岔,她胡乱选择一只继续前行,走的有些漫无目的。
她随意找路走,不一会爬到这座山的山顶处。
放眼望去,前方绿树成荫,花木繁茂,不知何处鸟叫连成一片,山下的小溪纵横交错,流水潺潺,山上郁郁葱葱。
她远眺那溪流远处,似是有座集市。那座集市不大,仅有两条街巷。那街市星星点点炊烟缭缭。她觉腹中饥饿,本能的往那集市方向走去。
这一日正是逢集的日子,此时在骊邑,那不大的十字街心路口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秦国的骊邑挨近咸阳,又是出关连通洛邑的必经之地,虽然不大,却甚是热闹。
正逢着赶集,四处乡野村落的卖主有的拉着驴、骡、马匹,有的载满菜肴蔬果站在街边,瞪着眼睛注意着走过自己摊前的过客,口中高声吆喝,摸着各自的袖口搞着价钱,一时间,骊邑主街沸沸扬扬。
在那街边巷口,坐着两名少年,两人衣服破败,面前分别摆了两个破碗盆,盆里装着一些讨来的焉软瓜果。
年纪略大些的少年两眼紧闭,坐的端正,嘴唇紧闭着不言不语。年纪稍微小些的少年则东张西望,兴致却是颇高,口中学着身旁那些商贩吆喝道:“少一两穷不了,多一两富不了,不如资助落难人,日后升腾有回报!”
那少年光是吆喝还不满足,手上摇晃着破布,布上歪歪斜斜写满。
身旁不远有个菜摊,那摊主笑侃两人道:“我说小叫花,你这要钱都要得好似做买卖一样,没本的生意比我这菜摊生意倒是强了不少。”
那少年瞥了他一眼,不去理他,兀自叫得更加起劲。
年纪大些的少年皱了皱眉头道:“重耳,别瞎嚷嚷了,还嫌不丢人啊。”
那叫重耳的少年道:“二哥,这又有啥丢人的。这买卖都能吆喝,我们我正大光明不偷不抢,又为啥不能吆喝?你看你坐了大半天,我数数,一,二,三...三只黄梨,一个柑子。再看我的收成,一,二,三,四,五...足足四个。嘿!还真有一圜钱,还是官造的呢!”
重耳喜滋滋的拿起那枚圜钱在嘴边哈了口气,搽了个干净仔细放入囊中。
两兄弟都姓姬,晋氏,年纪稍大的名为夷吾,年纪较小的名重耳。
两人逃难至秦国骊邑,一路艰苦,这几日断了炊火,只得硬着头皮寻个破碗盆在此行乞。
夷吾长叹了声气道:“唉,你我兄弟二人此番落魄于此,如不是想着一日能东山再起,怎能拉下颜面做这行乞之事,有时我真想一死,万事一了百了。”
重耳听夷吾又来伤感,安慰道:“二哥你不要悲观,这风水轮流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死都不怕还怕丢人干嘛。等你我飞黄腾达之时,这些又能算什么。”
这时重耳碗盆中叮当一响,又一枚圜币落入盆中。
重耳拾起来在手中掂量一番,站起身来故作感激大声道:“这位大侠高义啊!少一两穷不了,多一两富不了。既然穷不了富不了就只给半两,怎么能匹配大侠的身份!”重耳喊得大声,街头附近几人侧目观望。
那投钱之人似是脸面上有些过不去,又扔了几枚币进去,破碗被砸得叮当响。
重耳喜上眉梢,这才大声道:“多谢大侠,恭贺大侠发福发财!”那人这才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夷吾见他脸皮甚厚,笑了笑也是无法,说道:“这也不是办法,这路边坐了几日了,就乞来一些破烂果实,自己吃尚且不够,啥时候才能凑够数去报名,这两手空空如也,人家连门都让我两进?你自小机灵,看能否想个快些的好法子才好。”
重耳眼珠子一转道,在街上扫了扫,说道:“二哥,你看那人大腹便便,身上锦缎秀衣,定是财大气粗,平时定是那种唯恶不做的主,要不我去探探...”
夷吾语带愠色说道:“重耳!你别动那些歪主意,忘了上次去偷别人东西,被人打得遍体鳞伤。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再说你我何等身份,街边行乞也就罢了,再做那些鸡鸣狗盗的事情来,以后如何面对祖宗列位。”
重耳不以为然,却也不敢造次,打个哈哈道:“我说说罢了,上次那财主家人多势众,要不是我经验欠丰,哪会被那人抓住。我在此处坐了几日,无聊之时就练我的洞若观火神功。”
夷吾疑惑道:“什么又是洞若观火神功?”
重耳笑道:“这吆喝够了,我就观望这路过之人,这街上人等形形色色,我能一眼看出其中蹊跷。”
夷吾扑哧一笑道:“尽说些没用的。”
重耳说得兴起,指着街对面一个肉摊后的摊贩说道:“你看那人左手装作整理摊货,右手却紧紧握住一块泥石,两眼盯着买主,寻机改动货品重量,我都观察那人数次,次次都让他得手。”
他洋洋得意好像果真发现什么大事似的,又指着不远站着一人道:“你再看那个胖子贼眉鼠眼,东张西望,腰间突出一物似是兵器,站在那处一个时辰了。要是普通商贩定会吆喝拉客,我料他定是非奸即盗。”
夷吾见他对人指指点点,怕他惹事,说道:“人家的事你少管,小心惹祸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