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闲谈几句,眼见时日不早,慕长生便告辞离去。
姬璇真又指点了两名弟子的修行,对段希圣道:“为师命中当有四徒,除你二人之外,尚有两人未入门中。待十年后大劫初起之时,方是其人入门之机。这二人身世牵扯颇多,途中又有不少曲折,还需希圣多加照看。”
言毕,又以秘法将内情告知段希圣,这才重又闭关而去。
另一厢,在西方魔国之中,极恶老祖也是相当活跃。此人在大衍宗内待了许久,深知姬璇真之能,秦绍阳本该绝无幸理,若仍存活于世,说不得深究之下他的身份就要暴露;故而占了秦之肉身后,这老魔施法改头换面,以获得极恶老祖传承的散修身份行事,竟当真拉扯起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来。
他原本也是血河谷正传,后与厉风之父争夺谷主位置落败,根基受损才落魄了下来。然血河谷最嫡传一脉历来修行《阴神内藏经》,此功虽神异非凡,弊端却也不小,对修士的神智和元寿均损害极大。
便如厉风,修行起来进境可谓一日千里,但发疯的次数也不少,且一旦发起疯来当真是六亲不认,行事之残忍嗜血连魔道修士见了也不禁悚然。如此想来,不受拥戴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极恶老祖以他本人传人陆昆吾的身份现世,几经笼络下,着实拉拢了一批对厉氏一脉不满的修士,给血河谷添了不少麻烦。
而魔门魁首灭情道不知为何对此保持了沉默,真我观等其他四派向来以灭情道马首是瞻,更是不会多加置喙。在这样有意无意的放纵下,陆昆吾的势力迅速崛起。
这一日,陆昆吾正于静室中打坐,自打他占了秦绍阳肉身以后,每日勤修不缀,已将修为恢复到了金丹后期,便是寻常元婴修士也奈何不得,只要再多一两载的水磨功夫,破丹成婴也是水到渠成。
他运功方毕,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只觉天地清明,距离元婴也只有一线之隔,似是随时都可突破境界。
陆昆吾按下了心内的一丝躁动。他毕竟也是积年的老魔,深知根基稳固的重要,昔年他就是太过冒进,急于突破伤了本源,才失去了进阶阳神的机会。如今夺舍重修,虽一切都要从头再来,却也有了弥补遗憾的机会,万万不能再因小失大,使得前功尽弃。
他正待起身,忽然周身一寒,如芒刺在背,顿时僵在了原处,半晌缓缓道:“不知是哪位道友屈尊降临寒舍,不妨现身一见,也好让陆某略尽地主之谊。”
陆昆吾面上还算镇定,心中着实忌惮非常。他在洞府周围布下了重重禁制,方圆百里内的风吹草动都了然于胸,想破解已是极难,更别说还要无声无息的做到这一点了。
若非其故意泄露一丝气息,只怕到了眼前自己都发现不了对方的存在。如此想来,倘若来人想取自家性命,也并非难事。
陆昆吾一瞬间联想了许多,还未猜出来人的身份,便听到曼丽悦耳的女声:“陆昆吾,秦绍阳,亦或是极恶老祖,不知阁下比较喜欢哪个称呼?”
此言一出,陆昆吾当即面色大变,他做梦也没想到,来人尚未露面,已将他此生最大的秘密一口道破,心中的惊涛骇浪实难形容,好似青天白日里凭空降下一道惊雷,将他打的晕头转向,半晌回不过神来。
他脑中嗡嗡作响,思绪如乱麻,怎么都理不出头绪来,正恍惚间,眼前一闪,已出现了一道妙丽无伦的身影,鼻间更有暗香浮动。
陆昆吾定睛一看,这乍然出现的黑衣美人长眉入鬓,秀目流波,冷冽中又不失妩媚,如寒冰中盛放的鲜花,那种矛盾的魅力摄人心魄,饶是他如今心乱如麻,也不禁失神一瞬,才又重新警惕起来。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如今活在世上的只是陆昆吾而已。不知道友又是何方神圣,连陆某昔年旧事都了若指掌,如此神通,着实令人敬佩。”
那黑衣美人听了这一番明捧暗贬的话,却并不生气,反而轻笑道:“我名玉清波。陆道友不必紧张,你我二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可谓是目标一致,又何必如此剑拔弩张?”
陆昆吾搜肠刮肚,也不曾想出任何有关“玉清波”这个名字的信息,心中忌惮更甚:有如此修为,在偌大乾元界却又毫无名声,只能说明所图甚大,才不可令声名传扬于世。
他这番猜测可以说是极为接近事实了,玉清波的真实身份乃是姬璇真的身外化身,更是关乎魔道布局的重要棋子,由天光道君和万潜道君等数位大能联手遮掩玄机,令魔道诸人难以察觉,陆昆吾自然也就推算不出玉清波的根底。
他心中暗惊,谨慎问道:“不知玉道友此言何意?陆某所求不过立身于此,以道友之能,想做到这点轻而易举;若说其他,恕某势单力孤,便是想襄助道友也是有心无力,道友还是另寻他人为好。”
事到如今,陆昆吾已有预感,这绝色女修所带来的绝对是巨大的麻烦,他连对方是如何知晓自己夺舍之秘也不想追究,只想让其赶快离开,好避开这桩麻烦。
可惜他的愿望注定要落空,玉清波听了他的拒绝之语,丽容上不见怒色,只轻叹道:“没想到当年心高气傲的极恶老祖,如今却变得如此畏缩。”
言语间,一对秋水明眸也落在陆昆吾身上,看得人无处遁形。
陆昆吾面皮抽动了下,道:“人皆畏死,陆某也不能免俗,特别是死过一次的人,才更知晓生之可贵,道友实在是找错了人。”
生死间有大恐怖。若在从前,有人说极恶老祖是贪生怕死之辈,陆昆吾定会哈哈大笑,然后拧断那个人的脖子;可当真经历了生死之后,从一缕残魂千辛万苦夺舍重生,陆昆吾开始深深畏惧死亡——死去便万事皆休,一切成空,那种痛苦和恐惧,足以把最坚强的人逼疯。
玉清波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端坐于地的陆昆吾,她的神情一直是从容的、镇定的,仿佛任何事情都不能使她失态,这副神姿令陆昆吾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然而还未等他深究这感觉从何而来,便看见玉清波手掌中,出现了一柄通体漆黑的短刀。
手掌精致完美,莹白如玉;短刀刀身流畅,秀气小巧,愈发衬得白的愈白,黑的愈黑,反差之下,更显惊心动魄的美。
陆昆吾却无心欣赏,他瞪大了双眼,震惊的望着那柄短刀,未及言语,便失去了意识。
修罗阴煞刀嗡鸣一声,随即传来了刀灵不耐烦的声音:“你与这厮废话什么,早该直接动手才是。”
玉清波道:“总要先礼后兵才是,他若开始便能同意,也省了我一番功夫。”
说话间,五指一拢一拉,分割出了陆昆吾一缕神魂,那淡灰色的物什如一尾游鱼,倏忽钻进了玉清波袖中。
她伸指遥遥一点,昏迷于地的青年便睁开了双眼,初时仍稍显呆滞,几息之后,目光便恢复了灵动。
然而醒过来的陆昆吾心情却不甚美妙,他从前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对这等手段再清楚不过,只是这一次角色颠倒,从施加者变成了承受者,不由惊怒交加,气血上涌,眼前直冒金星,几欲呕出血来。
对方有了这一缕神魂,从此要他生便生,要他死便死,于提线木偶无异。陆昆吾百般算计,千辛万苦才得了这具肉身,谁曾想今后生死皆系于他人掌中,这一番惊人变故,放在谁身上也难以接受,更何况是昔年也曾称霸一方的极恶老祖。
但他到底也非常人,见事已至此,自己又无力反抗,倒不如坦然一些,日后再做打算。
陆昆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玉清波道:“陆某如今生死皆不由己,尊驾究竟有何打算,也不妨直言,若是力所能及,陆某必不敢辞。”
玉清波妙目轻睇,叹道:“陆道友的确识时务的很······我暂时也没有别的要求,只不过希望陆道友在寻血河谷晦气的同时,也别忘记给灭情道添一些乱子。”
陆昆吾面上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灭情道执魔门牛耳已有数千年之久,势力根深蒂固,陆某恐怕力有不逮。”
他这话倒也不是完全的推辞,灭情道虽已数年没有大动作,但谁也不敢轻视这一尊庞然大物,陆昆吾眼下在魔道根基尚浅,若是与之直接对上,无异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玉清波丰神冶丽的面容上,倏忽浮现了一缕莫测的笑意:“陆道友且安下心来,你只需给灭情道添上一些小麻烦,把这潭水搅得更混,便已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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