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政令决策以后,由通政司负责派人快马加鞭将旨意送至黔国公沐昆府上以及云南布政司,此后新任的云南新平流官王延喆在十名锦衣卫的护送下到新平上任。
黔国公沐昆是第一个收到陛下要“改土归流”的消息的,收到消息后把刚刚三十岁的黔国公吓了一跳,毕竟只要这个消息一传出去,对当地的土司和依附土司生存上百年的利益集团将是巨大的灾难,届时整个当地官场都会发生大的动荡,搞不好还会出现“官逼民反”的严重局面。
震惊过后沐昆就开始陷入为难了。如果朝廷只是针对某一个地区的吐司,那么身为世受皇恩的黔国公,沐昆自然会毫不犹豫的帮助朝廷平判,帮朝廷扫除一切绊脚石,但是现在针对的是整个云南地区,甚至是全国的土司,沐昆就不得不慎重考虑了。毕竟自己黔国公一脉自太祖年间受封西平侯,明成祖永乐四年,西平侯沐晟以征交趾功,晋封黔国公,至今已经一百多年,已经和当地的利益阶级融为一体了,所以全方位的施行“改土归流”,除了那些土司以外,损失最大的也就是自己黔国公府了。
而现在的整个云南地区,基本上就是有黔国公沐昆和三大土司说了算。这么大的事情沐昆也不敢一人做主,当即就派人去请三位大土司。
因为山路崎岖,所以云南地区土司众多,但又以这三大土司为首。分别是:丽江纳西木氏土司,云南武定凤氏土司和云南鹤庆高氏土司。
其中目前以丽江纳西木氏土司势力最大,因为姓氏读音相同,所以黔国公沐昆还收了现在木氏家主木定的长子为义子。木氏土司接受汉文化最早。史称:“云南诸土司,知诗书,好礼守义,以丽江木氏为首。”
弘治十六年的时候,阿牙阿秋,也就是木家家主木定担任正四品的丽江知府、中宪大夫,然后便迅速壮大了起来。到如今木氏已经传承了257年的时间,成为了云南当地当之无愧的“大土司”。
第二位就是云南鹤庆高氏土司,据说其是大理国高升泰的后裔。至今已经传承了一百多年,是云南白族里最著名、传袭时间最长的土司家族。现任家主是高鼎,善于做生意,所以虽然传承不久,但是却凭借着富可敌国的财富跃居第二位。
最后则是云南当地传承最久的云南武定凤氏土司,这个土司家族始于宋代,至今存在政权达430年之久。洪武年间由明太祖朱元璋赐姓为那,现任家主是那钦。因为不善经营的缘故,所以凤氏财富不多,但又因为其统治时间太久,所以手上有一股很强的武装力量。
听到黔国公沐昆有请,而且前来邀请的黔国公亲信隐隐提及了“改土归流”的事情,三家土司府的家主立刻就坐不住了,连夜赶往昆明黔国公府上商议大事。
……
因沐氏在滇日久,威权日盛,尊重拟亲王;故百姓也称黔国公府为沐王府。
落座以后,沐昆将自己收到的内阁公文递给了木定,木定看完以后心中大惊,但自己好歹也是四品命官,自然不能丢了面子。风轻云淡地递给了高鼎。
高鼎因为经,细细读了起来,看完以后高鼎可没有木定的气度和胸襟,顿时大惊失色,赶紧递给了那钦。
那钦乃是带兵之人,脾气比较火爆,早就眼巴巴地等着公文递到自己手中了。因为自家传承最久的缘故,对包括黔国公沐昆的这些“后起之秀”,那钦都不是特别看得起。看完以后直接就将公文摔在了地上。
“皇帝小儿安敢如此欺我!莫非是这云南承平日久,让他忘了这是谁的功劳了吗!”那钦红着脸站起来大吼。
向来圆滑的高鼎也站起来拍了拍那钦的肩膀,笑眯眯的说:“那将军又何故如此生气,犯不着犯不着,咋们坐下说,坐下说。”
黔国公沐昆和木定因为都是朝廷官员的身份,所以对朝廷的决策也不好做过多的变态。但凭着请他们到此商议的缘由和几人的脸色,态度也不言而喻了。
喝了口茶,沐昆才幽幽的,开口:“本来此事与我黔国公府毫无关系,但因为我与几位土司交好,所以特来告知,也好让你们早有准备。如何应对还得看几位自己的决断啊。”
“改土归流,我武定凤氏从宋朝到现在传了四百多年,可有哪个皇帝敢说要废除我们的!依我看,他不让我好过,那他这个当皇帝的也别想好过了!”那钦的脾气一如既往的暴躁,连太祖赐给自家的姓氏都不要了,张口就是武定凤氏。
“依老夫看,硬碰硬对我们是极度不利的,况且要是真打起来,难不成还要和黔国公互相讨伐不成?此事啊,不妨发动我们在朝廷里的力量,让陛下知难而退。”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木定不仅把皮球踢给了黔国公,还提出了一个相对合理的解决方案。
“木家主这是何意?要是我沐昆真要与你们刀兵相见,又何故把几位请来商议?莫非以为本国公玩的是鸿门宴吗?”黔国公沐昆带着几分开玩笑的语气表露出了自己的态度。打,自己肯定是不会打的。
“黔国公说笑了,我们几家世代交好,怎么会打起来呢。我觉得木家主说的有道理,如果真要和朝廷闹得刀兵相见,那对我等自然是不利的,不妨就发动朝中力量,以柔克刚。”
“我高家,愿意出资白银百万两,以绝后患。”财大气粗就是财大气粗,高鼎一开口就是大明朝三分之一的赋税。
要是让朱厚照知道这群“大地主”如此富裕,恐怕早就御驾亲征,抄他家抢他钱了。
“哼!你们就是一群懦夫!要是那皇帝小儿不听劝,老子带人给他翻个底朝天!皇帝轮流做,谁知道会不会轮到我家!我武定凤氏的传承可比他那个当乞丐的祖宗好多了!”那钦句句都是大逆不道的话,把在场的几人都吓了一跳。
“那钦!此等大逆不道之言,我等自然不会与你计较,但你要是敢在外头吐露半个字,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你那家更是抄家灭族的大罪!”黔国公沐昆厉声喝道,别人怕这个莽夫,自己可不怕。不就是兵吗,在云南这片天,自己黔国公还没怕过谁!
那钦也知道黔国公势大,虽然心头不满,但也只敢乖乖坐下,气冲冲地低着头喝茶。
“既然公文已到,想必布政司那边也收到了。朝廷政令岂有朝令夕改的道理,现在才找人去说服陛下,晚了。”黔国公沐昆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那国公爷的意思是……”高鼎眯着眼睛试探性的问了问。
“我说了,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情,老夫可管不了那么多。趁现在朝廷只是以那新平一处开刀,还没波及到你们,不如给朝廷听个响。”沐昆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完就大声地咳了几下,然后自顾自的喝茶,好像先前那些话都不是他说的一般。
“国公贤明,这当地的米价一直一成不变,也是时候该动一动了。”高鼎身为土司,能把家族生意做大,靠的自然就是垄断的手法。
一切商业竞争对手都早已经被他土司府的家兵当作“乱民”剁碎了喂狗了。虽然圆滑,但这高鼎做起事来却是心狠手辣,甚至那以暴躁著称的那钦都不能与之比肩。
“那新平土司本是我家亲戚,我那钦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回去就派两千精锐借他用用好了。”两千精锐说借出去就借出去,听那钦的语气好像还不在乎能回来多少,如此大的魄力令其他两家也不敢妄动了。
身为云南当下势力最大的土司,其余两家都表了态,木定自然不会沉默不语。
“老夫在官场上有一些朋友,到时候布政使那边我自然会有交代。非常时期还望几位摒弃前嫌,共渡难关。”
“共渡难关!”包括黔国公在内的四个大佬,当即举起了茶盏,相视一笑。那钦虽然脾气火爆,但不代表他傻,在这个关头,自然会乖乖的与大家同舟共济,至于各方的恩怨,以后再说就是了。
“老夫黔国公一脉世受皇恩,自然不能违背朝廷旨意,但更不能看着陛下在仁政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兵,本国公自是要派的,但怎么打,就该好好合计合计了。”
听着沐昆表了态,三位大土司都放下了心,甚至心想着如果能把那云南布政使熊海波拉上船,这云南就是他们五人的天下了。
“依老夫看,就上报一个黔国公府派出精兵五千剿贼,但贼子众多,仅回来残兵七百余人好了。”
“到时候朝廷不光要夸赞黔国公忠义无双,更是要下放抚恤,也不枉国公爷白忙活一场啊。”木定最熟悉官场的规则,笑着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妙啊,妙啊!那小皇帝要是知道自己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流出去了,恐怕要哭死吧。”那钦也笑了起来。
“云南当地因为局势动荡,米价上涨,百姓揭竿而起。这个也不错哈哈!”高鼎一肚子的坏水开始蠢蠢欲动了。
“既然几位都有了对策,那就回去早做决断吧,我就不送了,差不多黔国公府也该发兵响应朝廷了。”沐昆喝了口茶,摆出了一副仁义无双的模样。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