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前天平台上的达官贵人们纷纷退去,王钰才有机会拉着颜怀上前一观。
只可惜焰火将近尾声,连爆竹声也无力下来。
直至星雨散尽,漆黑的天幕重又平静,王钰匆匆双手合十许了愿。
她登高眺望,从怜思楼竟几乎可以俯瞰全城。街上一片黯淡,唯独夜市与羿湖园周围灯火点点。
凉风吹过,王钰拢了拢披风。她看着形形色色的人,他们沿岸叫卖,或是在街上抱着哭闹的孩子回家。那一刹那,就好像开启了上帝视角般,她的眼底是万民,心中却无及悲喜。
“想什么呢。”颜怀将带出来的厚披风为她围上,还带着淡淡的药香。
“我不冷。”王钰想解开厚披风却被颜怀的一个眼神止住。她总觉得颜怀像是她遥在现代的妈妈,总是担心她冷了、饿了,时常强制加衣,就如同现在一般。
说起来也有十六年没见过妈妈了,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在现代过得好不好……
颜怀察觉出王钰似乎有些不悦,连忙转移话题:“你看羿湖那边好热闹,怎么多了那么多船。”
王钰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收起愁思便向颜怀指的方向看:“怪不得他们都下了怜思楼,原来还有活动啊。”
也是,明后日皆是朝廷规定的休沐,看着势头,大家是打算“彻夜狂欢”了。
颜怀还等着她的一句“我们也去看看吧”,可王钰始终没有开口,只是呆呆地望着羿湖方向。
她忽然扯了扯颜怀衣袖:“你看那艘最大船上正跳剑舞的,是不是在永州看见过的,叫什么来着,张敏贤?”
颜怀眯了眯眼,这样的距离怎么看得清:“那个郡主啊,我早就忘了她长什么样。”
“不看长相。”王钰说着说着有些激动,“看这轮廓,这身高,这桀骜的气质,分明就是她!”
颜怀仔细辨着,才勉强看清那舞女旋转的身姿,哪还能看清什么气质。女孩子真可怕……
“你看,你看!”王钰又拍了拍颜怀的手,“从船舱里又出来人了!大家对那个男人都很恭敬,连张敏贤也行礼了。”
“那是皇帝。”颜怀淡淡吐出一句。
王钰猛然转过头去觑着颜怀:“你怎么知道?他又没穿龙袍。”
“我上次进宫见过的。”颜怀又指了指船上左边一排第三个人,“看见那个蓝袍子了没,那个就是逸王宇文璋。连他都要向那个男人行礼,所以那个人肯定是皇帝。”
王钰顺着颜怀的指示看去,的的确确能看到那蓝袍子的男人左眼还罩着东西:“听说逸王早前左眼瞎了,看来是真的。”
当然不是瞎了。要是留着象征帝王的重瞳子到处显摆,逸王也活不到现在了吧。
可颜怀不打算解释,像王钰这样的贵小姐,守着自己一方吃喝玩乐的天地就好了,掺乎政事干嘛。
“仲予。”王钰看得兴趣阑珊,“我们去找找清漪他们吧。”
“不去看看羿湖吗?”
王钰摇了摇头:“看起来没什么好看的。”
颜怀握起王钰的手:“好,都听你的。”
……
独舞闭又是群舞,这些都是看腻了的,宇文璟干坐着自己也觉得无聊。好在崔暕偷偷递了两小颗白玉石球,他便用宽袖遮挡着把玩。
这次他借着微服私访的名义出来瞧瞧他这好弟弟到底在干什么,是故除了朝臣,其余乡绅富璟面容。
每一户有印信的有头有脸的人家皆自己租了船泊在主船周围,一个节目结束,周围便会响起掌声,甚至盖过了主船的动静。
由于宇文璟突然造访,主船上尴尬的气氛渐渐铺散,连一贯能说会道的逸王也噤了声。
对于宇文璟会盯着他一举一动,宇文璋并不意外,可他还以为宇文璟会在皇宫中听着探子回报,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会亲自前来。
“言修什么时候能来。”趁宇文璟的注意力还在歌舞上,他悄声问着一旁的下属。
“韩大人已在来的路上了。”
宇文璋点了点头,可下一刻抬眼竟与宇文璟对视起来。他不由得尴尬而又不失礼节地一笑。
“贤弟啊。”宇文璟举起酒杯遥遥一祝,“游湖宴也办了,你扣着朕的大理寺少卿要到什么时候?”
他的语气不重,还带着几分戏谑,可其他听见的朝臣已经惊出冷汗。
宇文璋不改面色:“臣弟好不容易交个臭味相投的朋友,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他能想通成婚,臣弟自然要好好贺喜。这贺喜的诚意嘛,臣弟思来想去,他日日夜夜为皇兄尽忠职守,送他几日休憩为大婚做准备那是再好不过!”
宇文璋一口气说那么多话,也不带发怵,宇文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是嫌朕待他太苛刻了?”
“哪能啊。”宇文璋依旧面带笑意,“韩少卿能为皇兄尽力是他的福气。臣弟是沾了皇兄的光,若非皇兄诚心想叫他歇息几日,早就召回他了。”
宇文璟哼声一笑:“瞧瞧逸王,越发能说会道了。”
周围的朝臣纷纷附和,可心中皆已打了寒颤。能擅自做主,还和陛下这样说话的,只有逸王一人吧。
宇文璋心里已打好算盘,就算加上明后两日也不够言修休养的。他不紧不缓接着道:“臣弟斗胆,求陛下准了韩少卿的假,直到大婚后十日再为陛下效力!”
他话中的“皇兄”已不知不觉变成了“陛下”。
宇文璟盘着白玉石球,细细盘算着。按逸王的说法,是叫韩珂一个月后再上朝。距离玉玺被盗已过了七日,若韩珂真是鬼衣侯,这段时间正够养伤的……
他的眸中不由得透出戾气,难道他千防万防的鬼衣侯真是身边人吗,那鬼衣侯又与宇文璋是什么关系?
“韩小子呢,朕得问问他这是他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宇文璟笑着发出两声冷哼,歌舞虽还在继续,可那些朝臣皆无心于此了。
“韩少卿就在羿湖园中,也不知上哪儿……”
“莫怪!莫怪!”忽然从一条正靠近着的游船上传来高声一呼,“韩某人贪玩,误了时辰,各位多担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