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安仁坊一片静谧,都道“秋高气爽”一点也不错。和煦的阳光透过稠密的树叶洒落,汇成点点金色的光斑。
躺在树枝上的男子深深吸了口气,这般清新的空气多久没呼吸过了。他伸出手掌任凭光线透过缝隙洒在脸上,心中莫名升腾起一片祥和。这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他们到来前——
忘忧扮作男装与宇文渊一同来到这户人家前,可走了一半宇文渊忽而停下,她只好顺着的目光看了上去——韩珂正叼着狗尾巴草靠在树上向他们打了个招呼,脸上还带着不羁的笑。
韩少卿动作倒是快,他们还是晚了一步。
韩珂打了个手势,宇文渊会意,示意她换个地方详谈。
忘忧看不明白他们的那些手势,只好随着宇文渊来到隔了两户人家的巷子中。
这是一处幽静的巷子,忘忧几天前曾熟悉了地形,左右两户皆是空房。
“你们怎么来了?”韩珂一开口就是质问,语气间还带着三分不悦。虽说的是“你们”,可他却是直勾勾看着宇文渊一人。
“韩少卿因何而来,我们便因何而来。”忘忧不甘示弱。
“好。”韩珂无奈地点了点头,“但凡事总得讲究个先来后到。”
“安心,这功劳还是韩少卿您的。”
他们一连串对话中都带着刺,似乎是气话般。
他要这功劳有何用?恐怕也没什么功劳可言。韩珂一扯嘴角,这么些天不见,忘忧就算把他当作陌生人也好,干嘛针锋相对呢?
“小叔父。”宇文渊将忘忧拉到身后,“人可还在里头?”
“不在。”韩珂没好气地回答着。
阿刘这一次查访了许久才得到可靠消息,他也是今早才得到的情报。海公公在进宫前名唤“王海”,他还有个孪生哥哥叫“王洋”。几年前王洋做生意失败老婆也跑了,他只能进京投奔得势的海公公。这安仁坊的宅子就是海公公送给王洋的。
可惜他在这儿蹲点快了两个时辰,这位“王洋”人不在屋里,也没回来过。原想着能不能蹲到个回来收拾残局的小喽喽,谁知这片区域就像是被人遗忘了般。
“死的不是海公公。”韩珂的消息让宇文渊更确信自己的猜测,“今早永州那儿传来消息,日耀营有所活动。”
距离东宫一事过去已有六七日,若海公公快马加鞭不眠不休还是有可能在六七日之内赶去永州的。
“我知道。”韩珂应着,脑海中飞速闪过些什么。
海公公假死、宇文洛假悲、永州、日耀营……这些东西组合起来怎么那么像一个词,叫做“谋反”呢?
“死的就是王洋。”韩珂独自呢喃着,他再快也还是晚了几步,海公公早就在事发当日离开京都了!
“这一带的人都说有许久没见过那家宅子的主子。可是你口中的王洋?”忘忧知道海公公假死已成定局,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是太子自导自演的证据!
韩珂点了点头:“这件事你们还是不要插手了。陛下的意思是……不让任何皇子被定罪。”
宇文璟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让任何皇子被定罪?若他认为真的是宇文涵或是宇文渊下毒害太子,那他还不得暴怒?
唯一的可能便是宇文璟知道这出戏是宇文洛自导自演,而他要保下这个太子……
“这一局是太子与豫王撺掇好了陷害你的。”韩珂虽是先前从豫王口中知道了此事,但还是止不住地震惊。那日豫王在养心殿表现的那般恐慌竟全是装的。
而且事后豫王也感叹太子是大手笔,竟舍得身边一个得力公公。也就是说,就算是与太子同盟的宇文涵也不知道海公公是假死。更准确的说,局外人知道海公公假死的只有他们三加吴子实。
宇文璟还想“诈一诈”儿子,却没想到被两个儿子联手骗了吧。
身在帝王家时时刻刻都得演戏,他们要是去戏园子,准能把角儿给顶下来!
宇文渊轻轻“嗯”了声:“那你想怎么做?”
“怎么做?”韩珂嗤笑一声,“我难道还能凭空捏造出个人来顶罪?只能全部怪罪死了的王洋。”不然就只有放弃太白肆其中一人来保全大局。
可无论那种结果太白肆都不能再开下去。
忘忧能想象到王钰失落的心情,她投入了太多情感和精力进去。
“不。”宇文渊轻声道,“死了的只能是海公公。”
韩珂细细品味这句话,宇文渊的意思是在宇文璟那儿瞒下海公公未死的消息。
“你想做什么?”韩珂定定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恍惚间觉得他是个可怕的对手。
“明知故问。”宇文渊淡淡答道。
忘忧在一旁听着这谜一般的对话隐约猜出些什么。宇文洛让海公公假死去永州势必是要躲开宇文璟的眼睛,而海公公此去布署的总不见得是为了宇文璟好的事情……
“你想激太子谋反?”韩珂压低着的声音中饱含激越之色。不,海公公此去永州不一定奔着谋反去的,他是太子,没有谋反的理由。
除非……
除非宇文洛自己觉得太子将废才会拼力一搏!
宇文渊没有回应,反而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韩少卿小心祸从口出。”
这次阳光正好,可韩珂依旧觉得全身是阳光散不开的阴霾,他终是学会向阴霾妥协。
活在黑暗中就必须比黑暗更暗黑。他们都没有错。
他叹了口气,平息片刻又道:“我会帮你。”
忘忧有些意外,她原以为韩珂对宇文璟是绝对的忠诚,至少他站在宇文涵一边就不会再帮他们……
“齐王殿下,这一切都与你无关。在王府中静候佳音吧。”韩珂的声音突然提高几分,一语将宇文渊摘了干净。就算隔墙有耳也咀嚼不出其中深意。
“多谢。”宇文渊轻声回答着,轻声得连忘忧也只是勉强听见。
韩珂一拱手转身离去,徒留宇文渊与忘忧在原地目送他远去的背影。
“他已经做好了打算。”宇文渊与忘忧对视一眼,眼中尽是温柔,“在京都的势力皆是各自为战,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可韩珂是个例外。”
“若日后我不在了,就依靠他吧。”他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