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渊竟能猜测到如此程度吗……
忘忧又想起蓝姑姑的警告,她明白当下他知晓真相反而不妙。但她又怎么忍心骗他?
“若真相残酷,你还愿意知道?”
宇文渊将眉头锁得更深,忘忧感受到了他的不安:“这些年我隐约有了猜测……是不是,母妃不愿见我?”
都是被家人抛弃的人,忘忧怎么会不知道他心中之痛?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我敬佩顺妃娘娘,她无论到哪儿都可以活得肆意,如鱼得水。你是她唯一的孩子,期望也该高些。”
宇文渊明白她大概不会透露更多消息,但听她说他是母妃唯一的孩子还是颇有些惊讶。母妃离开宁国那么久,竟没有在晋国生儿育女吗。
忘忧又向他合盘脱出荷包与她怀疑之事,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果然让下人撤去晚膳不多久,流影就轻叩门扉:“主子,七殿下在书房候着。”
宇文渊正在习字,只是轻轻“嗯”了声。他立即搁下笔从柜中拿出幕篱来为她戴上:“委屈你在屏风后,可好?”
忘忧点了点头,她确实不能在齐王府与宇文淳见面,她仍由宇文渊细心整理好幕篱,又拉过她的手推开另一侧暗门——
原来这地方与书房竟一墙之隔!
她不禁在心中道了声“妙极”。齐王府与柳府看似远隔,实则就一条暗道的距离。她这听雪园看似与书房相隔,实则也就一扇暗门的距离!
“以后知道了?”宇文渊说得轻声,好似羽毛拂过她柔软的心,“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一个皇子的“随时都可以来找我”份量之重,宇文渊是完全信任忘忧深思熟虑的结果。这就意味着他的秘密在她面前将无处遁形。
忘忧将他的手握紧一分,她必不辜负这份深意。
她环顾四周,这道暗门处于屏风之后,珠帘垂落,她竟可以瞧见书房外头的景象:三盏烛灯将屋子照得分外明亮,宇文淳正低头坐在客座上看不清神情,手中端的是聋奴给他上的碧螺春。
那次赏花会!她立即联想到韩珂曾从帷幕后出来,后头许是能将前面看得一清二楚吧。
宇文渊独自从屏风后出去,坐到圈椅上随手拿起一本文书来,一眼都没给正局促不安的宇文淳。
“六哥……”宇文淳小心翼翼地开口先打破寂静。他在黎景没有按规定时间回来时就知道事情不对,方才在客房见到背脊断裂的黎景心中也是一阵惋惜。
终究,是他害了黎景。
宇文渊没有放下文书,冷冰冰念着上头文字:“蘅若公主,晋皇第六女,母妃早亡,为皇后扶养长大,无宠。”
“宇文淳,你是怎么认为蘅若有能力逃离皇宫与你相遇?又能安然无恙回去?”
宇文淳一怔,他以为六哥会先将他数落一顿,但为何要将火引到蘅若身上!
他不能耐住性子,连同声音也拔高了些:“蘅若不谙世事天真无邪,六哥这是何意?我与她相遇只是意外,并无算计!”
执迷不悟。
宇文渊将文书递给聋奴:“是吗,那你自己好好看看。今日死在大殿上的符北又是何人?”
宇文渊的话似无数根针扎在他的心头,即使汩汩流着血他也只能强忍着道一声“不疼”。
他扫过整本文书只是嘲讽一笑,立刻当着宇文渊面将它撕碎:“六哥不必使离间之计。这次的事全是宇文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与蘅若无关!”
好一个与“蘅若无关”。
宇文渊轻笑一声:“你是如何想到猎犬之计?是你不想承认罢了,蘅若给清漪的荷包上沾满了诱发猎犬疯癫的药物!”
宇文淳没有任何理由反驳,蘅若的荷包是他无意间发现能诱发猎犬疯狂的,她说又送了只给柳清漪,他才起了这样的心思。至于为什么蘅若的荷包上有这种药,他没有细究。
宇文淳跪在地上磕了一头:“此事是我鲁莽,对不起六哥。”
“不是对不起我。”宇文渊的语气软了下来,“你是对不起清漪。”
“阿淳,你确实长大了,此计几乎天衣无缝。”
宇文淳没有想到宇文渊还会夸他,抬起眼来竟是不可思议的目光。
“只可惜百密一疏,我与清漪比你想的更加熟悉。”宇文渊的嘴角轻轻扬起,“你说自己喜欢蘅若,那你可知蘅若生活习惯?”
宇文淳摇头。
“可知她字迹?”
他又摇头。
“可知她心中是如何想的,接下来又会怎么做?”
宇文淳连头也懒得摇了,他一概不知……他确实不知道这些东西,可他是真的喜欢蘅若啊!
忘忧在屏风后书习字,知道他的字迹,知道他遵从儒家民本,知道他厌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知道他每一次部署都会做到最小伤亡……
他会是一个为民爱戴的好君王,也是一个值得她一同并肩作战之人。
“阿淳,燕阿可是在为蘅若做事?”
他这没头没尾的话倒是点醒了她。她看见的宇文渊,月芙看见的流影,流影看见的月芙,那些人仿佛就是本人一般,非是易容之术不能做到。
宇文淳见隐瞒不过也认了:“燕阿大师是我与蘅若在从前游离时一同拜见的。她觉得易容术很好玩,我便陪她学了一阵。可惜,我们都没有天赋。不过交了燕阿大师这个朋友,也不算浪费时间。”
燕阿,宁晋第一易容高手,王钰的师父。
若燕阿为蘅若做事可就难办了,王钰的易容已是出神入化,他的易容之术该是何等可怕!
“阿淳,你应该知道贵妃娘娘希望你外封出京。”
宇文淳的眼神中带着不解:“为何!为何我要娶蘅若了你们人人都不高兴!”他也知道母妃不满,为什么母妃从前在他跟随逸王时日日盼着他回来,现在又要盼着他外封出京,一旦出京就是非母妃身死再不得相见!
“贵妃娘娘是不想你被人利用。”宇文渊见他陷在与蘅若的爱情中执迷不悟,剑眉一蹙连语气也坚硬了几分:“今日我留黎景一命,是不想破坏兄弟情义,也谅你布署在符北认罪之前。今后你若再敢伤清漪,我不会再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