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诸葛大力今天第四次皱紧眉头。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你过分了！”她看向李哲的目光中带了点不满。
“忍一忍吧，忍一时风平浪静……”李哲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诸葛大力，还是在自我催眠。
但是下一秒，他却“当啷”一声把筷子扔到桌上：“不行，我也受不了了！”
诸葛大力甚至发布了个小白眼，用手拄着脸，呆呆地望向玻璃门外：“这是我闻过最可怕的牛肉面，他家的面汤简直像是……”
她紧紧抿着嘴唇想了半天，却还是没能想出一个合适的形容。
李哲看着面前的青花大碗，忽然觉得碗中的面正在往上冒绿色的可怕雾气：“简直像是洗脚水。”
“对！”诸葛大力愤慨地点头：“还是那种又酸又臭的脚半个月都没洗过的脚！”
“……半年。”李哲觉得胃翻腾了一下，抬手把那碗面远远推开，侧过眼不敢再看它。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吃这种鬼东西，我哪里得罪你了吗。”诸葛大力捏着鼻子说。
两碗牛肉面极具杀伤力的味道，已经逐渐弥漫到了整个面馆里。
李哲现在也是追悔莫及：“当时我只不过是看这家店里没有人，这么大的一片二人世界，不用白不用。”
“所以你有没有想过，左右两边的店铺生意都是红红火火的，为什么只有这一家冷冷清清？”
李哲还没来得及回答，后厨方向忽然传来拖鞋“趿拉趿拉”的声音：“来喽，新鲜出锅的葱油秋葵，这是免费赠送给你们的，用餐愉快。”
一只皱巴巴的手将盘子放在桌上，老板在沾满油污的围裙上蹭蹭手，笑嘻嘻地看着两位客人。
老板是个50多岁的大伯，如果在街上看到他，估计不会有人认为他是开餐饮店的。
毕竟，就算用“不修边幅”这四个字来形容老板，都算是美化他的形象。
李哲清楚地看到一只苍蝇正在老板花白的头发里挣扎，被一头乱糟糟黏在一起的头发绊住了脚。
他收回目光，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盘子里那团绿色的，像大鼻涕一样黏糊糊的不明物体，胃里又涌上了一种冲动。
再看看诸葛大力的眼神，里面似乎多出了一种坚定：“跟我走！立刻！不然我就……”
李哲悄悄地在兜里摆弄了一下手机，拨通诸葛大力的电话。
手机铃声响起，诸葛大力在看到来电显示之后就立刻明白了李哲的意思。
“对，我是。好的。必须要我们过去处理是吗？好的，我们马上过去，十分钟。”
说完，她急匆匆地从对面椅子上拉起李哲：“公司出事了，我们要马上回去。”
说着，她还转头对一旁的老板歉意一笑：“谢谢你的葱油秋葵，不过我们这一次赶时间，希望下次有机会能够尝到它。”
说完，两个人就忙不迭地仓皇逃窜。
路过大门的时候，诸葛大力在玻璃门的倒影上看到了老板的表情。他之前那种尴尬拘谨的笑容似乎僵硬在脸上，渐渐的透出失落。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老板的这种表情，诸葛大力心里没来由的有些不舒服。
但是想起桌子上那两碗所以达到致死程度的面，诸葛大力还是一狠心，头也不回地跑出去。
走出店门口，李哲忽然发现坐在对面树下，正在下象棋的两个老大爷正在对他们俩个人指指点点。
他觉得有些奇怪，竖起耳朵，想要听听两个老大爷在说他们什么。
“这两个孩子一看就是外地人。”
“是呀，要不是不明就里的外地游客，咱们本地人谁敢进老吴家的店啊。”
“还好两个孩子够机灵，看情况不对就逃了出来。不然……啧啧啧，医院见吧。”
李哲听出了一点门道，看样子这家店的黑暗料理已经在当地出名了。
两个老大爷也不在乎李哲是不是在听他们说话，自顾自地闲聊：“说起来，老吴家也是可怜。几十年前的那件事你也听说过吧？”
“当时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还有谁会不知道。真是惨啊……”
老大爷的谈话勾起了李哲的好奇心，他拉着诸葛大力悄悄走到树的另一边坐下。
清风吹过，带来树叶和青草的味道，让李哲饱受折磨的嗅觉舒服了许多。
诸葛大力也不问李哲为什么要停下脚步。她只是静静坐在李哲身边，靠在李哲的肩头上，抬头看着天上的云卷云舒。
“说起老吴家，当年也是咱们这响当当的富贵人家，老吴那一手大字写得，嗬！真漂亮！”
“是啊，当初全城连桑塔纳都没有几辆的时候，人家都已经开上四个圈儿的外国小轿车了。”
“他家的大儿子也是长得也俊，听说当年都已经拿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了。可惜好好的一个人说疯就疯了。”
“要我说这事儿，这是谁也不能怨，只能怨老天喜欢作弄人。唉……”
两个老大爷你一言我一语地回忆着往事，似乎只要棋局分不出个胜负，他们就能一直这样聊下去。
反正李哲也闲着没事做，还不如留下来听听这桩几十年前的往事。
“你这话就说岔了，我听说吴家的小儿子不是丢了，而是被人拐走了。”
“拐走的？怪不得找了几十年都没找到。要真是这样，那个人贩子活该千刀万剐，天打雷劈。好好的一个家就被他给毁了，造孽啊！”
“没错，这种人下了地狱都得永世不得翻身。”两个老大爷都是有儿孙的人，将心比心，他们觉得人贩子死一百次都不嫌多。
“回想起那年正月十五，吴家大儿子抱着两岁的弟弟去看花灯……唉，三天后家里人找到大儿子的时候，小伙子就蹲在这家店门口，嘴里只会念叨一句话‘弟弟，弟弟不见了’。”
“当时这里也是一家面馆，听说大儿子就是吃了一碗面的工夫，转头就找不到原本坐在旁边的小儿子了。”
“后来，大儿子愈发疯疯癫癫，大学也上不成了，每天都蹲在这家店门口等弟弟回来。”
“老吴家为了给大儿子治病和寻找小儿子，都快把家底掏空了。最后实在没办法，用最后一点钱给大儿子买下了这个店面，也算是留下一点念想。”
“从那之后，大儿子就守着一锅馊面汤，每天在这里等弟弟回来，一等就是几十年。”
听到这里，李哲心中也不禁唏嘘。
再看看那间又脏又破的面馆，老板正坐在大门口，一边挠着脏兮兮的头发一边傻笑，眼睛里尽是憧憬的目光，嘴里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