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学)
“娘娘,明王妃在殿外站了有半个时辰了,她一连三天都来求见,您还是不见么?”绯冉向窗外扫了一眼,问。
薄光一手扶臼,一手细细捣磨,道:“姑姑没把我的话回给她么?”
“微臣说了,说娘娘此时正忙于为皇上调配最新的药方,请她早些回去,但她执意要等,微臣也没有办法。但前两日还好,今日外面的日头分外的毒……”
“请她到正殿坐着罢,上碗消暑的凉茶,本宫稍后就到。”前两日不见,是当真不想打扰手底这份方子的构思,如今已见眉目,见见亦无妨。
她净手净面,换了一袭云丝常服,娉嫁驾临正殿。
那位等在其间的明王妃早已忧愤难耐,见得她来,匆匆常礼:“贤妃娘娘真是好难见上一面。。”
她莞尔,徐徐落座:“明王妃一定要见本宫,不知为了何事?”
“贤妃娘娘没有想到么?”齐悦仰首,眸芒凌厉如锋,“臣妾想问贤妃娘娘,家父是如何开罪了您,使得您对他那般?”
“哪般?”她浅声反诘。
齐悦花容一冷:“家父至今高烧不止,昏迷未醒,口中模糊连喊‘薄大人’‘薄相’等语。请问娘娘对家父做了什么?使他好端端一个人出去,却重伤回府?”
她淡舒蛾眉:“令尊因一己的私念铸成不可挽回之错,无颜面对世人,自撞殿柱,群臣共睹。但本宫怜他年劳,命太医救他一命,明王妃是在怪本宫多事么?”
齐悦娇躯一震:“家父为官清廉,为人敦厚,绝不可能如娘娘所说!”
“但他的确做了。女生文学第一时间更新”
“娘娘为何一定逼家父到那等地步?”
“为何?”她沉吟,缓缓道来,“因为他捏造了家父手握先帝遗诏的谣言,使太后、皇上心生疑思,致薄家崩毁,赐家父自缢,还有家父的那些友人与他们的家人的死和流亡,也是拜令尊所赐。”
“……胡说!”这一刻,明王妃忘记了礼教规矩,“齐家和你们薄家素无冤仇,家父为何要那么做?”
薄光眉梢淡扬:“想听么?”
齐悦情急失智,冷笑道:“我还以为你这位不屑争风、不屑吃醋、自求下堂的薄家女儿是如何一位清高自傲的人物,原来也不过是一介俗人!你始终因为王爷未将正妃之位留给你一个,对我心怀忌恨罢?可是,你有什么怨恨尽冲着我一人来就好,何须找家父的不是?”
“明王妃……”薄光叹息,“我本不打算破坏令尊在你心中的辉煌与高大,但仔细想来,一位为了爱女的幸福不惜毁了半生清誉的父亲,当更可赚人眼泪,。”
她一步一步走下丹墀,到对方身两尺之外,细语如诉:“曾经,有一位豆蔻年华的闺中千金,有着不俗的容貌,不俗的出身,对人生充满锦绣憧憬,认为只须自己想要,便可得到一切,直到她遇上一个男子。女生文学那个男子甚至连她的存在也不晓得,却成了她惟一的梦想。她为这个男子相思成疾,如疯如魔,其父看在眼里,疼在心中,最终为了爱女,做下一桩这一生从未想过去做的恶事……”
齐悦面上血色渐失,急剧摇首:“你……你胡说!这这……这不过是你凭空臆测,家父胸怀磊落,绝不可能,绝不可能!”
“当然可能!”她声线遽升,猝地欺近,“你在你的相思梦里,一次次呼唤明亲王,一次次心碎流泪,一次次怨恨自己不是薄家女儿。你那位清廉正直一世的父亲看着如此的你,想着自己的力有不及,于是,他决定为了他的女儿,将那座挡在前方的高山挖倒、炸开、击碎,为他的女儿腾出位置!”
“不!不……不是!”齐悦跌跌后退,声泪俱下,“爹没有做,爹什么也没有做!是你诬陷他,你忌妒如今站在王爷身边的人是我,你为给你那个犯了大罪的父亲脱罪,不惜诬陷家父,坏我家声!”
她笑:“你配么?你的父亲配么?”
被那个揶揄的笑容刺痛,齐悦厉声回讥:“我配也好,不配也罢,为王爷生下世子的是我,成为惟一明王妃的人也是我……”
她仍然扬唇:“那又如何?”
“你……”
“你不想承认令尊做过的事,是怕一旦承认了,你便是那个将自己父亲害到今日境地的罪魁祸首么?”
“……是你!”齐悦踬足跌坐于地,泪雨纷飞,“是你害了……不,如果你一定诬陷家父,你便是罪魁祸首!你害了你的父亲,害了你的家门,你薄家所有的灾难,皆因你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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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寒凉直透心骨,齐悦大骇仓促收语。
薄光颔首:“你这么说也没有什么不对,所以我得到了报应,我失去最爱的父亲,最爱的男人,最爱的家园,最爱的良叔,还有那么多可亲可爱的家人和朋友……”她唇边笑容清浅,“那么,做为同罪者,你该得到什么报应呢?追随我的脚步如何?失去最爱的父亲,男人,家园,以及……你的儿子?”
“不……我求你,我错了,臣妾错了,贤妃娘娘!”明王妃四肢百骸皆被寒意困锁,惊惧交加,战栗不止,“臣妾不敬娘娘,甘愿受罚。。臣妾父亲做下的错事,臣妾也愿一并承担!请娘娘放过家父,放过王爷,涟儿他小小年纪,更是无辜……”
她淡哂:“论及无辜,家父何尝不是?”
“臣妾愿一死谢罪,只请娘娘放过涟儿,放过王……”
“你的命没有那么贵重。”她居高临下,目底无波无澜,“你的儿子与我无关,你这条命我更无兴趣。至于明亲王,若他能够灭我,你们自可一家团圆,富贵依旧。若他被我所灭,还请明王妃坚强一点,将令郎养大成人。”
在那瞬间,齐悦突然明白为何这个女人从未从王爷心中消失。。因为,她是那个从未站在底端仰望王爷的人,即使在她最爱的时候。但是,这何尝不是她的悲哀?
那样的闪念,缓解了体内的恐惧,明王妃抬首:“为什么要这么恨呢?不是爱过么?对自己曾经爱过的人,为什么不可以忘记仇恨?王爷他是王爷呀,他有他的立场,他的责任。他为了大燕,为了皇上,必须除掉威胁大燕的隐患啊。你当初爱他,难道不是因为他心中装着这个国,这个天下?那样的王爷才是王爷,才是我们爱上的王爷呀……”
这席泣诉,止于薄光忽然间矮下身与之平视的刹那。
那双眼睛暗无点芒,直若幽冥地狱。女生文学第一时间更新
“明王妃的高尚情爱,不如等明王爷亲自下令斩杀令尊之后再来发表如何?”她轻问。
前者舌底如注麻散,不能言语。
“即使明王妃有那般高风亮节,不代表我需要把自己放低到与你同一标准。”她长身而起,“绯冉姑姑,送明王妃回府,然后以尚仪局的函文诏告天下,明王妃为代父恕罪,自请剃度出家。”
齐悦丕地面无人色。
薄光一笑:“本宫不忍明王妃韶华之龄长伴青灯,奏请皇后,准以明王府及齐府资产略抵其过,两府所有资产充公至户部,用于冬时难民安顿专款。天都京畿六县百姓,因之免赋一年。”
“……是。女生文学第一时间更新”绯冉搀起瘫软如泥的明王妃,向外艰难行去。
德馨宫正殿安静下来后,内殿走出三人,头前高头大马的主儿浓眉紧锁:“为什么偏偏免除京畿六县?有什么讲头没?”
薄光轻嗤:“作为资格颇老的天都纨绔子弟,你难道不知道京畿百姓最易受你们这等人的盘剥?动辄长鞭策马,以行猎为名,肆意践踏人家的田地庄稼不说,还搜罗人家的牲畜牛羊用来烹烤嬉乐?”
“本大爷可从没有做过那等低级无聊的勾当!”事关纨绔子弟的等级,薄天据理力争,“再者说了,你是从哪里听说这种惟有天都纨绔子弟和当地百姓晓得的事?”
她轻笑:“你与明亲王短兵相接那次,我后来不是在乡间住过几日?”
薄时眼尾乜来,嗤道:“我可不认为你做这件事,纯粹是为了安抚百姓,为民谋福。”
她先呷茶润泽喉舌,悠然道:“明亲王迟早要来挥师救驾,届时围困天都,势必打出诛灭我这奸妃的旗号。四遭的百姓只须百人中有两三个感恩戴德,当需要时,我们便可得到少许回报。毕竟比及其他人,当地村民更能轻易混入营中谋职,抑或借地利之便给予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薄年眼眸含笑:“你的确已经成长到不需要我们在旁看护了呢,小妹。”
“别抬举她!”薄天今儿个偏不宠幼妹到底,“如果没有本大爷的人手为她寻到梁公公,如果没有你那手以假乱真的大字,如果没有时儿说动胥睦出面前往西疆……”
“薄大爷说得正是。”薄光不恼不燥,安之若素,“既然薄家大爷如此本事,不妨先去易容成一位驼背公公,协助李嫂照护二皇子如何?”
薄天呲牙咧嘴:“哇呀呀,你们别拦我,我今日要教训这个不知尊敬兄长的放肆丫头!”
薄年同坐品茗。
薄时托颐旁观。
……的确无人拦他。
薄家大爷高举的手只得怏怏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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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睦打出“遵奉先帝遗诏之名,讨伐窃国之贼”的旗号,率西疆人马集结于边界,整势待发,为得是将当地驻营大军牢牢牵制,不得上京支援。
明亲王明知如此,已然无暇去面会这位趁火打劫的王叔,更不得不拨出三万人马协助当地驻营戒备西疆犯界,而后整合出八万精壮大军,赶往天都城。
如今,那道一直是皇兄心头梗刺的遗诏既已面世,反而不必焦灼。京城的情势也已到了最坏,更无须太多忧怀。
无论南衙卫队,还是北府禁军,只须自己到场,至少有三成人可回归皇家。剩余的人,若是打算与历经水场磨难洗礼的军队厮杀,不啻以卵击石,不足为惧。
如今惟一需要思量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