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日,薄光方从江浅的口中晓得,自己先前一径先入为主地认为这个当属素节山的秀丽之地,竟是生在白云山的深处。{免费
当年,薄天正是由崖壁落下,中间抓住了一根成活多年的古藤,方保住一命,随后发现了这处处在参天林木及层层林蔼阻隔下天然形成的桃源圣地,从而开凿成自己lang迹天湖的三窟之一。
薄光看着那几间竹木搭成造型别致的屋舍,想着其内陈设的竹制家具,及苗绣地毯、不得不说哥哥骨子里的侯门气息至少尚存三分。若果真是落拓不羁的江湖客,茅屋一间干草若干即可度日,何须费这般事?
“我第一次来时,此间尚是一间草房的规模,那时我受了重伤,恰逢你哥哥在此休养,被他救我一命。我养伤期间,已经见他乐此不疲地伐木造屋,打造家具。感觉你哥哥有一日若混厌了江湖,还可当个好木匠。”江浅道。
薄光坏笑:“这样不管怎样,他俱可养家糊口,娶妻生子了不是?”
江浅颔首:“祝他早日喜获良缘。”
“……好无情。”
江浅眉眼淡然:“我对他的确没有情爱。”
“很好。”果然是天理循环,哥哥也该有今日。她**仰躺在木制的回廊下,沭着清风,薰薰欲睡,却猝然启眸,爬起身来,“你在炼制丹药?”
“是。”江浅立在几顶大小各异连成一字的炉灶前,持木杓搅动着一只石镬内冒着蟹泡的黑色膏体。
薄光走近室内,这一段时间新婚燕尔尽浸甜蜜,第一次走进江浅设在此地的药房内。墙面凿出排排列列的抽屉,内设各样药材,炉灶四遭塔起防火的石围,石围之外的长条桌上,摆放各式处理药材的器具,碾药石、切药刀、磨盘、陶壶、陶钵、小秤等,一应俱全。
虽不想承认,但这位医圣大人做事,着实比自己来得有条有理呢。她忖。
“你的医术其实隶属西域一流可对?”她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问。
“可以这么说,祖父、家父一生俱在西域行医。”江浅俯身察看了下膏体的成色火候,闷熄了炉膛内的火光。
薄光拈起一只闲置在旁的木杓,关顾起只锅灶内尚是液体的熬煮物,道:“西域医术在许多中原汉医的眼里,仿佛是旁门左道,因其医治手法多为中原汉医永远不敢尝试。尤其以毒攻毒的法子,相较汉医的保守温和更加犀利快速,在炼制丹药方面亦有许多优于汉医汉方的长处。”
江浅浅哂,道:“你的手法相较汉医,也已经近乎离经叛道。”
“我的医术虽然也曾受过茯苓山庄的指点,但大多得益于娘亲的手札……”茯苓山庄?她脑中有什么光点倏忽闪过,却稍纵即逝……
是什么呢?
江浅瞥她一眼,道:“按理,你这样的医术奇才,是不得进入我的地盘的。”
“按理?”她莞尔,“按情呢?”
江浅将手中膏体浇铸入放了丸状器具的陶钵内,道:“我听说过,内腑瘤病的对症下药非你擅长,但你有一项胜过我,或者可以用在对司晗的诊治上。”
“……真的?”她又惊又喜。
“你精通开腹验尸法罢?”
“呃?”
“我正在研制可以迅速止血的药丸,并找到了几个与司晗血性相同的血源供给者,待筹备完毕,你来操刀剖腹,我来割除瘤源,兴许那便是司晗的一线生机。”
薄光定定盯着这张淡无表情的面孔,怔不能语。
江浅不解:“很难么?”
“不……”她摇头。
“那是行或是不行呢?”
“行,行,一万个行行行!”她跳起,避开那些瓶瓶罐罐,一把抱住江浅修长单薄的身躯,“江浅,你是医圣,是医神,是薄光的救命恩人!”
江浅平声缓语:“话别说得太早。”
她跳跃不止:“我信你,我信你的医术,更信你的品德,我爱你!”
“这个……两位。”恰到门前的司晗不甚肯定地探进头来,“小生可妨碍了两位什么?”
“司哥哥!”她向他冲去,一下撞进那个怀抱,抱住颈子猛亲两记,“我爱你!”
“呃……”司晗双臂托住她娇小身子,满面困扰,“小生是不在乎姑娘你爱小生,但小生方才似乎听见姑娘也向别人示爱?”
她惑然:“有么?”
“没有么?”
“有没有不重要!”她笑得灿若春花,“我们找到希望了呢,司哥哥。”
他一头雾水,惟有虚心求教:“请姑娘明示。”
她大眼珠儿一转:“司哥哥这么笨,明示你也不会明白,目前就当它是本大人和江医圣的秘密。”
他皱眉:“结果,你更爱江大夫么?”
“目前可以如此说没错,嘻嘻……”
江浅打窗口注视着这对伉俪璧人,眼际深处涌起一抹惆怅,却迅即飘离,唇角微微上扬,流露几许温意:所谓两情相悦,便是如此绝妙景致,她愿花毕生时光,换此情此景不必过早凋零。
“怪医女,你又在做药?”披着一身光鲜明丽,鸾朵现身。
江浅不为所动,听而不闻。
鸾朵也不在意自己的存在是否被忽视,兀自兴趣满满地左瞧右看过后,道:“我一直在奇怪一件事,同是医者,为什么我的朋友身上就是香香美美的味道,你就挂着一股教人退避三舍的浓重药气。如今算是明白,原来你每日里都泡在这种地方。”
“你很闲。”江浅简洁赠予三字。
“哈哈,耐不住了罢?”鸾朵好生得意,“终归是个女人,被人说自己身上有不入鼻的味道,受不得罢?”
江浅点头:“我是不喜欢听。”
鸾朵顿感无趣:“你不需要如此坦白。”
“你不去追你的情郎,到此作甚?”
鸾朵苦脸一叹:“我因为你失去了一个旧情郎,又暂时没有找到新情郎,眼下最大的乐趣当然是拿骚扰旧情敌做药继续疗愈旧情伤。”
“……”这女人真真顽强。
鸾朵仍是左顾右盼:“你是在诚心诚意地救治司晗没错罢?”
“我当然要救他。”
“你好强。”
“……”这话回赠最妙。
“换了是我,决计做不到你今日所做的。”
江浅挑眉不语。
鸾朵扬臂高呼:“但我做得到的是,既然我的情敌都能够豁出所有的努力救治她情敌的情郎,我也不能输!”
“……你愿意原谅薄天?”
“嗤,关他何事?”鸾朵掐腰,“你救的既然是司晗,我当然也得至少救他一回!”
“……”
“鸾朵输谁都可以,惟独不能输你!”
“……”虽然你逻辑混乱,但,随便罢。
山谷外,司晨在丈夫的陪伴下,踏进通向这方桃源的密途。
沙沙沙,风起,山雨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