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过了个热闹年, 年后李承乾还真让太常那边把称心分拨给李元婴。
李元婴声名在外,称心自然有所耳闻, 过来见礼时分外小心。他入了乐籍,命运便不能自主, 名义上虽隶属于太常, 实际上比外头那些卖唱卖笑的人好不到哪里去, 太子与滕王几句话便能决定他的归属。
李元婴玩了好些天, 险些都忘了还有这一茬。看到人,李元婴还和柳宝林感慨:“承乾真是守信啊,说年后把人给我就当真给我了。”
听到李元婴对太子的称呼,称心眼观鼻鼻观心, 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李元婴让称心起来说话,仔细地跟柳宝林交待起称心的来历。
柳宝林乍见这么个容色姣好的乐人,还以为儿子把太上皇的风流学了去, 甚至青出于蓝地在外头沾上了好男风的臭毛病。听李元婴把事情说清楚了, 柳宝林才放下心来, 安心地听李元婴说他的构想。
李元婴道:“我准备先让人在丰泰楼唱文成的诗, 回头我再让人排几出戏,演文成和亲的事。”话本他已经画好往外卖了, 只需要寻几个人演一演就好。李元婴道,“等客人们习惯了边吃边听诗,丰泰楼就每个月唱几首新诗。对了, 娘你也得读些诗,将来丰泰楼的菜都要取好听的名字, 您的菜那么受欢迎,菜名也要风雅又别致才行!”
柳宝林道:“娘都这个年纪了,你还要让我学诗。”
李元婴道:“娘都没到三十岁,什么叫‘这个年纪了’,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您得迎难而上,不能因为不好学就不学!”他积极怂恿,“卖得好的都是照着您的菜谱做的,您不给它们起名,难道还得我边读书边为这个费心?”
柳宝林说不过他,只得应了下来。
李元婴说服了柳宝林,这才将自己的安排告诉称心。琵琶他从小听到大,称心是什么水平他一听就知道,虽说称心看起来年纪也不过十五六岁,不过按照系统的说法,他给称心安排的职位应该是音乐总监,负责丰泰楼连锁店专属音乐团队的创作和演出安排。
李元婴经系统一梳理,安置起称心来心里就有谱了,他给称心讲了这职位的重要性,然后又给他画饼:缺人缺钱只管说,不管是太常寺那边的乐人还是民间的高手,只要称心需要,他都可以重金挖来,什么都不用烦恼,只要能做出好曲子、给丰泰楼吸引足够多的文人墨客就可以了。要是做得好了,回头他还可以给这个音乐团队争取御前表演的机会。
到那时,恐怕天底下所有读书人都想让丰泰楼的音乐班子唱他们的诗!
经过李元婴一通交待,原本早已心如止水的称心一下子活了过来,当场伏身跟李元婴行了个大礼。他自晓事以来就被教导乐理、教导如何取悦权贵,从未想过自己会被委以重任,更未想过自己可以拥有这样的自由。
倘若可以,他自是愿意终日与琵琶为伴,不必再费心去讨好他人。若是当真有那一天,天下文人墨客都只为他谱的曲子而来,天下读书人都以新诗能被他们传唱为荣,那他便是死也无憾了!
李元婴道:“你若愿意,就好好做事。要是有什么要好的朋友想现在就要过来也行,只管列出名字来,我回头就去给你讨人。”
称心点头应是,很快给李元婴交了个名单,把整个音乐班子搭好了骨架,只等着招募些民间伎人负责对外演出。虽然眼看着差不多到上元节了,称心还是给李元婴打包票,要在上元节就让丰泰楼热闹起来。
李元婴愿意把这么一桩大事交给他,他必须得尽早拿出点本事来,不让李元婴对他失望!
李元婴原本还觉得称心美则美矣,却少了几分生气,只有在弹琵琶时还能看出点少年人的蓬勃朝气来。此时见称心眼中光彩熠熠,一副迫不及待要大展身手的模样,李元婴也跟着高兴起来:“那我等着看你们怎么让丰泰楼变热闹。”
称心信心百倍地走了。
李元婴安置完称心,却听底下的人说出个不太好的消息:魏征病倒了。
魏征今年六十三岁,身体一直挺硬朗,就是瘦了些。没想成今年雪一下,他就病了,还一病不起,直接连床都下不了。李元婴一听这消息就急了,年前不都好好的吗?怎么突然病倒了?他一来担心魏征的身体,二来又怕魏姝把眼睛给哭肿了,当下便与柳宝林说了一声,直接冒着风雪出了宫。
下雪天路不好走,马都险些打滑几次,吓得随行的人都劝李元婴等雪小了再去。李元婴不听,一门心思地驱着马儿去魏征家。
这次李元婴还是突然造访,却没人再和他计较了,魏家上下一片愁云惨雾。虽说魏征四个儿子都已长大成人,勉强也算有点出息,但魏家的顶梁柱仍是魏征,他一倒下,所有人都慌了手脚。
魏姝显然也哭过,看起来有些憔悴。见李元婴一身是雪地赶来,往外望了望,只见风雪呼啸,瞧着冷得要命。魏姝声音有些哑,拉李元婴在火炉边坐下问道:“这么大的雪,殿下你怎么来了?”
李元婴怕自己一身寒气冻着了病倒的魏征,便也不急着去看病人,关切地拉着魏姝打量来打量去,看她眼红通通,自是自然而然地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口:“我不放心你祖父,也不放心你,你是老魏教大的,出了这事得多难受啊。”李元婴说着便叫人把自己从库存里翻出来的好药材都送上来,“人老了最怕病,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次病好了可得好生养着。”
人总是这样,没人安慰时眼泪还能忍住,有人安慰眼泪可就憋不回去了,哗啦啦地流个不停。魏姝听李元婴说“也不放心你”,眼泪就开始往下掉了,哭得格外伤心。
魏姝向来要强,李元婴没见她哭过,看她这样哭立刻慌了手脚,伸手拍魏姝的背好言哄道:“不哭不哭,老魏他一定能好起来的。叫过太医吗?”
魏姝也觉失态,抬手想把泪抹掉,泪珠子却越抹越多。她只能难过地说:“圣人让太医来过了,太医说熬得过就没事,熬不过去就醒不来了。”
李元婴笃定地道:“一定能好的!”他见自己身上的雨雪都被烤干了,便拉着魏姝入内去见魏征。
其他人也晓得李元婴来了,换成平时魏膺少不得要和李元婴杠两句,将妹妹从李元婴手上抢回来,可看妹妹刚失控地哭了一场,魏膺闭了嘴。在他们面前,妹妹总是忍住不哭,他们想安慰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这下能哭出来了倒是件好事,总比一直把伤心憋在心里好。
太医虽来过了,李元婴还是坐到塌旁伸手给魏征把了把脉。人到老年,五脏六腑都在退化,身上连通各处的管子也都年久失修,不是这里有问题就是那里有问题。
李元婴边分析魏征的脉象,边用医疗通道给魏征做了个全身扫描,发现魏征的身体比李二陛下还糟糕些,真不知道魏征是怎么在这种情况下每天中气十足喷到李二陛下狗血淋头的。真不容易啊!
李元婴眼也不眨地把恐龙化石换来的积分全都用在魏征的治疗方案上,从系统里给魏征换了颗药。他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和魏姝咬耳朵:“你替我挡一挡,我给老魏喂颗药。”
魏姝一愣。
见李元婴一脸认真,魏姝在相不相信李元婴之间挣扎片刻。事关魏征的身体,哪怕魏姝再放心李元婴也会有犹豫。可想到太医们都束手无策,说要看看老天仁不仁慈,魏姝很快点头答应给李元婴打掩护。
两个人合力把药喂给了魏征,齐齐盯着魏征紧闭的双眼。见魏征没有醒来的征兆,泪水又开始在魏姝眼里打转,还是她竭力忍着才没让泪珠子往下掉。
李元婴见魏姝要哭,顿时急了,开始说胡话威胁魏征:“老魏你要是不醒来,我明儿就带姝妹妹去吐蕃玩,让你追不着。你知道吐蕃离长安多远吗?好几个月才能走到!”
魏姝伸手拉他,让他别说了。
李元婴才不住口,他继续威胁魏征:“我早就想好了,我要带姝妹妹去爬雪山,特别高特别高的那种,我们玩个一年半载才回来,到时你可别哭!”
不知是不是被李元婴气着了,魏征眼皮还真动了动。李元婴一看,心中大喜,叫人去把孙思邈请来,这边离千金堂近,孙思邈应该很快能到!
其他人没看到魏征动眼皮,委婉地上前让李元婴去外头吃茶,别这么扰着魏征这个病号了。他们爹真要能听到李元婴说话,说不得会被他气死!
李元婴虽还没说够,但也不好在这种时候耍横,只能乖乖拉着魏姝出去等孙思邈过来。
孙思邈自也被请来过,上次的诊断结果和太医差不多,觉得药石难进,只能靠熬。听人说李元婴相请,孙思邈叹了口气,还是仔细收拾了药箱再跑魏家一趟。
孙思邈来得快,李元婴刚心不在焉地吃了半碗茶,他就到了。
李元婴高兴地拉着孙思邈往里走:“孙师您来了!我刚看到老魏眼皮动了动,你快看看他是不是要醒了!”
孙思邈与其他人点头致意,入内替魏征把脉。一上手,孙思邈便发现魏征的情况大大好转,血脉通畅了,脉搏也有力多了。孙思邈沉肃的面容舒缓开来,说道:“殿下没看错,魏太师应该很快就能醒来。接下来只需要悉心调理,身体应该不会再有大碍。”
李元婴欢喜不已。
魏姝听了也很高兴,但眼泪还是簌簌地落了下来。自魏征病倒,她们没有一天不在担心——担心魏家的天会塌!
李元婴看魏姝又哭了起来,倒没刚才那么无措了,只觉得魏姝果然还是女孩子,平时再怎么不爱哭,伤心起来还是会变成泪人儿。他想了想,跟哄侄女一样伸手把人拉进怀里抱着哄:“不难过不难过,老魏马上就好了!他再不醒,我就真带你到吐蕃玩去!”李元婴哄得专心致志,没注意到魏膺正用想杀人的眼光瞪他。
等魏姝不哭了,李元婴还在魏家守了一会,直到魏征醒来了他才安心回宫去。
第二天李元婴又重新去自己的小库房翻找了一遍,把系统认为可以帮魏征调养身体的好药材选出来,再一次出宫到魏家去。不想他找药材费了些时间,到魏家时,魏家已经有了别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