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1 / 1)

听李二陛下这么一问, 武才人就着跪坐的姿势伏跪在地, 朝李二陛下行了个大礼。哪怕背脊早渗出了一层薄汗, 她面上仍是镇定无比, 嗓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音“嫔妾生为女子,未嫁从父,既嫁从夫, 若陛下有命,嫔妾不敢不从。”

李二陛下未置可否, 也不曾多留,起身迈步离开,甩动的衣袖恰好将案上的列子扫落。

列子掉在地面,恰恰落在武才人目光所及之处。

武才人没有立即起身,直至四周静悄悄地没了动静,她才浑身虚软地虚坐在地,安静地坐了半晌才拾起面前那卷列子。

她垂眸看向手中的书卷。

不可否认地,刚才李二陛下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她是有些动心的。

她才十六岁, 十三岁那年进的宫。

自父亲去后,她们母女便没有过过一天舒坦日子。

当时她就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无一处不如异母兄长, 就因为自己是女儿, 哪怕自己读的书多, 哪怕自己远比异母兄长聪明,家业也只能由不学无术、心胸狭窄的异母兄长继承, 她们只能仰人鼻息过日子

被选入宫中前,她也想象过李二陛下是怎么样一个人,想象过自己努力争得李二陛下的宠爱、好叫两个异母兄长都只能仰仗自己,可惜李二陛下并不是那种耽于酒色、喜欢流连后宫的人,封她为才人也仅是因为她父亲武士彟当年勉强算是有过“从龙之功”。

只有身在深宫中的人才会知晓宫里的日子有多寂寞。

李元婴的存在与整个皇城格格不入,他像是闯入这潭深水之中的鱼儿,活得自由又鲜活,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即便对上李二陛下,他依然是想闹便闹、想骂便骂。

只是冷静下来一想,便知道李二陛下这话是不能应的。李二陛下明显是听了什么话才会过来,若是她露出欣喜地应下,等待她的肯定并不是把她送到李元婴身边的旨意。

武才人攥紧手里的列子。

仔细想想,李元婴也不是个多好的选择,他的母亲到最后都只是个宝林,比之才人品阶更低,李元婴有的不过是李二陛下的偏爱。

而这份偏爱是真是假还难以判定。

毕竟,李二陛下早年曾对兄弟下手,想拿李元婴来演一出兄友弟恭也不是不可能。

说到底,他们这些人的生死荣宠都攥在李二陛下手中,他想让你富贵一生你就富贵一生,他想让你荣华一世你就荣华一世。若他不想,你便连他一面都见不到,此生此世永远困于高墙之后。

不自由。

也难自由。

武才人坐在原处,久久没有动弹。

烛火静静地燃着,让她手中的书卷在地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另一边,李二陛下离开武才人居处,没再转向任何一个妃嫔那边,而是径直前往李元婴的住处。

左右对看一眼,快步跟上,不敢多言。

李元婴此时正在挑灯夜读,列子这书果然和武才人说的那样有些他看不太动的东西,不过有趣的故事还是有的,比如疑人偷斧这个故事就和他前头看过的智子疑邻差不多。说的是有个人把自己的斧头忘在干活的地方了,回去后没找着斧头,越看邻居越像是偷他斧头的人;第二天在干活的地方找回自己的斧头后,他看邻居又觉得不像是偷儿了

李元婴正读得津津有味,柳宝林就端着绿豆汤给他送来,说是天气还有些热,喝点才能静心看书。

李元婴接过绿豆汤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才问柳宝林自己喝了没。

柳宝林笑着道“当然喝了。”她见李元婴案上摆着看到一半的书,也不吵着他,只叮嘱他看着冷热增减衣裳,若是一会夜深了天气转凉要记得披衣。

李元婴没有丝毫不耐烦,一一应下。

柳宝林刚转身要往外走,却见李二陛下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李元婴的小书房门口。

柳宝林忙低下头向李二陛下行礼。

李二陛下免了她的礼,着她先退下,自己撩起袍子在李元婴对面坐下。

柳宝林虽担心李元婴和李二陛下闹起来,却不敢违抗君命,只能依言退了出去,回到自己房间叫人注意着小书房这边的动静。

李元婴不知道李二陛下是为什么过来的,他还记恨着葵园的事呢,搁下手里的绿豆汤转过身不理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见他给自己留个后脑勺,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兕子她们对上他时越来越无法无天,显然都是和李元婴学的。

李二陛下伸手揪着李元婴的后领让他乖乖转回来。

李元婴被领子勒得气闷,更生气了,转身气鼓鼓地推走李二陛下伸过来的手“我再也不理你了我再不去找你,你也不许来我这”

李二陛下道“看不出来啊,气性还挺大。”

李元婴不理他。

李二陛下拿起案上一卷列子,说道“刚才有人拦下我,说你时常去找武才人”

李元婴听到李二陛下意有所指的话,暂且收了恼意,奇怪地看向李二陛下,不太懂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么一句。他哼道“那有什么稀奇的,还要特意拦下你说”

李二陛下道“你很喜欢她”

李元婴本来不想再回答李二陛下,可看李二陛下神色与平时不太相同,想了想又哼哼着回答“我当然喜欢了,她可厉害了在九成宫时我和她说为什么老魏和老孔都送我文房四宝里的一样,我却觉得老魏是在勉励我、老孔是在嘲笑我,她就给我找了韩子,我看完里面那个智子疑邻的故事就懂了”

李二陛下耐心听着,未置一词。

话头都起了,李元婴的嘴巴根本闭不上“说起来今天我还和她说,长乐文章和算学都学得很好,每日只在府中侍奉公婆什么的太闷了皇兄你这么一提我就觉得武才人在宫中也很浪费,如今后宫里那么多女人,皇兄你又那么忙,根本宠幸不过来的时间一久,怕是连她们长什么样子都记不起来了。照我说,您该放一些没空闲宠幸的女孩儿出宫,省得她们在宫中独守一生我听说,当初嫂嫂就放走了三千宫女”

李二陛下淡淡地道“你倒是什么都敢说,连后宫之事都敢插嘴。”

李元婴不吭声了,继续贯彻“再也不理皇兄”原则。

李二陛下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能不听。”他瞅着李元婴,“我把武才人赐你可好”

李元婴一愣,抬起头看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目光幽邃,看不出是喜是怒。

李元婴不解地问“您把她赐给我做什么”他觉得自己身边不缺人了,他也没到娶妻的年纪。再说,也没有弟弟娶哥哥宫里人的道理啊

李二陛下道“你想让她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她得听你的。怎么样就当是我拿她换你的玉米花生。”

想到武才人那么厉害,李元婴有些心动,可他想了想又犹豫起来,说道“那皇兄你可亏大了,她那么厉害而且,她不一定想到我身边来的,若她不高兴过来,来了我这边不快活,那还不如不来。”

李二陛下道“我让她来,她就得来,有什么快活不快活的你说让我放人出宫,怎么就没想过她们愿不愿意”

不管是生在权贵之家还是寻常百姓家,嫁娶都不一定能如意,说不定日子过得还不如留在宫中

当初长孙皇后释放三千宫女,不过是因为当时处于贞观初年,百姓需要休养生息,裁减宫女一来是为了减少宫中支出,二来则是缓解百姓嫁娶艰难的燃眉之急,希望能鼓励百姓多生孩子,多为大唐添些新丁。

李元婴还真没想过这一点。

想到在骊山脚下遇上的那群流民与乞儿,李元婴安静下来。

李二陛下道“怎么样想好了没”

李元婴道“我能明天再告诉您吗”

李二陛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头说“行,随你。明天你若再不说,你的玉米花生可就白给我了。”

李元婴一听到玉米花生就来气,气咻咻地起身去推李二陛下,把李二陛下推起来后还一个劲地把他往门口推去,口里不客气地说道“您该走了,我要睡觉了”

李二陛下哈哈大笑,也不恼他的以下犯上,大步迈出李元婴的小书房,带上左右离开。

李二陛下一走,柳宝林便过来问李元婴李二陛下为了什么事过来。

李元婴没与柳宝林多说,只说李二陛下是过来哄他的,说要给他一些补偿。现在他勉强决定理一理李二陛下了,但是具体要什么他还没想好

在柳宝林看来,那玉米花生再好吃,和李二陛下的恩宠比起来也不足一提。只有得李二陛下的心,儿子将来的日子才能过得舒坦她既怕儿子闹得太过失了圣心,又怕她若把教儿子学别人一样对李二陛下毕恭毕敬、恪守礼仪,李二陛下可能再也不会多看他一眼,毕竟那样的人比比皆是。

柳宝林只能拉着李元婴的手劝道“既然陛下都亲自来了,你可别再生他的气了。”

李元婴哼哼两声,没答应也没反驳,只哄柳宝林去睡觉。

第二日一早,李元婴直接溜去找武才人。

武才人昨夜睡得并不好,容色略显憔悴。

看到李元婴大咧咧地跑过来,武才人心头一跳,止不住地想到李二陛下昨天夜里问的那句话。

李元婴见武才人少了几分平日里的从容,关心地问“怎么了是生病了吗可请了太医来看看”

武才人见李元婴行止一如往常,也笑了起来,回道“没事,昨天夜里没睡好而已。”

李元婴瞧着也觉得武才人不像生病,点点头拉武才人坐下说话。

武才人本不想再与李元婴多往来,对上李元婴却说不出太冷硬的话,只好跟着坐下问“殿下已把列子看完了”

李元婴道“还没呢。都怪皇兄,昨晚他突然到我那儿去了,害我没心思看书”

武才人心猛跳两下。

李元婴是藏不住话的,也不顾武才人好不好奇李二陛下找他做什么,径自把李二陛下昨晚去找他的事噼里啪啦地告诉武才人。提到有人拦下李二陛下告密,他还觉得奇怪呢,纳闷地和武才人嘀咕“我找你让你帮我找书,有什么好和皇兄说的”

武才人听李元婴这么说,心里那根原本紧绷的弦蓦然一松。

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似乎永远都沾不到李元婴心上。

她笑了起来,说道“是的,没什么好说的。”

李元婴觉得找到了知己,高兴不已。他直接把李二陛下剩下那些话也告诉武才人,见武才人有些怔愣,便拉了拉武才人的袖角,说“我没马上答应,虽说怎么算都是我赚大了,但我还是想先问问你才回答皇兄。我也和皇兄说过,若是你来了我身边觉得不快活,那就没意思了。”

武才人定定地看着李元婴。

这小孩双眼明亮逼人。

宛如天上星。

李元婴也不避开武才人望过来的目光。他没有给武才人允诺什么,也没有夸口说往后要带她一起做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只认真地询问她的意愿“你愿意来我身边吗你愿意的话,我就去和皇兄说,你若不愿意,我就不去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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