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敖沂发出沙哑痛苦、长长的一声喘息,他呼吸急促,浑身僵硬,觉得眼睛发热、鼻子发酸、喉头发涩,心脏缩成一团,握拳至骨节发白发青——虽然跟敖玄认识没几天,但此时却异常的难以接受和悲恸。他大吼:
“敖玄?敖玄呢?”
这次出来的兽人不多,安全撤离后,只需四下一张望,大家就知道失踪的是谁。
——那是敖玄。
“轰隆隆”闷响,大半个山头的泥土都滑塌下来,伴随着树木被推倒折断的“垮啦噼啪”之声,不绝于耳。
雨越下越大,把松软的红壤泡成稀烂泥汤,四散奔流。
敖沂俯身往下看,双目圆睁,一眨不眨,手上死抓绳子、提着刚才救起来的那只鹰,张着嘴,却没发出声音。
几个呼吸的时间,山神的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大半座山被夷平,幽深峡谷底部被填高,红壤松散堆积,四处翘起残枝断木。
暴雨很快将鹰人的羽翼淋得湿透,狂风肆虐,他们渐渐稳不住身形,左摇右摆。
“快出来,敖玄!”敖沂猛一闭眼睛,极力深呼吸,涩声说:“我们得下去救他,如果不是给我们带路,他不会在这里出事。”
“别急,我们下去看看。”肖佑试探着往下飞了段距离,众鹰人随后跟上。
其实大家都清楚,已经没法救了。
怎么救?幽深谷底,大半座山的泥土沙石,瞬间倾倒掩埋,即使出动猛禽部落和西西里海龙族的全部成员,搬山运土也不知要花多少时间。
更糟糕的是,眨眼间附近的山也接连发生滑坡,又急又快,此处峡谷狭窄,地势极为不利。
肖佑气急咒骂一声,只得下令:“危险,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撤!”
“噼啪”恶狠狠几声,上空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大作。
肖佑领头,绕着高耸入云的山峰四处突围,躲避塌落的泥土沙石,不时有兽人被飞石击中,险象环生,狼狈不堪。
敖沂毕竟是王子,心里再难过悲痛也不能坐视不管,他大声喝令:“别慌,都帮着鹰人兄弟们挡一挡!”
海族们依言照做,俯身紧贴鹰背,极力帮忙遮挡飞石袭击,有不少被砸得头破流血,痛得大叫。
大自然沉默时温柔可亲,任踩任踏,但一旦发了怒,就是一怒到底,不管不顾摧毁好几座山。
西西里大陆,又一次刷新了兽人对它的印象。
肖佑咬牙,奋力往前,四周的山都那么高,只能绕行、没时间飞越,凭直觉和狠劲突围片刻后,前面终于变宽阔,蓦然出现一条大河——总算安全了!
剧烈喘息着,敖沂极力回头、望向来处,却只见身后峡谷被塌落的红壤填了一路,触目惊心……他呢?那他呢?
敖沂脸色惨白,完全无法接受,眼眶一直发热,翻来覆去地想:他呢?那他呢?
众兽人疲累不堪,突见底下苍翠青峰山脚,生长着一大片耀眼夺目的红花,正随狂风暴雨摇摆。
——兽人们都愣住了,谁也没有说话,不约而同想起早上敖玄说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山脚应该有一大片红色带刺的花。
嗯,他没记错,底下山脚全是大片大片火红的花。
敖沂的心茫茫然跳动,失神盯着下方的红花看。
必须得有人出来主持大局。
“山神发怒,谁也无力抵挡,敖玄出事,谁都不想看到。那是意外事故。”肖佑面容肃穆,沉痛哀悼:“滑坡堆起来的土,哪怕召集整个西西里的兽人过来也搬不完……”说到这里,肖佑忍不住一声长叹,怆然道:
“惟愿他死后有灵,自回故乡。”
“呜呜~”
最后被救起的那鹰人,开始小声悲泣。毕竟共患难一场,敖玄还主动提供了龙果另一个生长地,人心都是血肉做的,眼睁睁看同伴被活埋,实在是……
死后有灵?自回故乡?
敖沂如同泥雕木塑般呆坐,痛心入骨。
“今后若是有敖玄的亲朋好友来寻,猛禽部落将极尽地主之谊,不枉彼此相识合作一场。”肖佑又郑重许诺。
与此同时,他们沿着河面飞,果然看到了敖玄所说的一串河中岛,高矮面积不一,上面长满绿植。
“这条河下游被滑坡堵塞,又接连下雨,河中岛很快会被淹没,咱们得尽快下去看看。”肖佑高声提醒,然后小声呼唤:“敖沂?敖沂?”
“嗯?哦……好。”敖沂神情恍惚,状态十分糟糕,被飞石砸破几处,满头满脸的血,因为突围时头领们在最前面开路,受伤也最多,但他却一点不觉得痛。
片刻后,他们降落河岸。
洪水肆虐,河水湍急浑浊,这时轮到海族化形,每条龙都背着个鹰人,硬是逆流而上。
“别难过,滑坡不是我们能控制的,多亏你最初警醒,否则咱们都逃不过一死。我是孤儿,死了也有新族长顶上,可你不能出事,你有那么多亲人。”肖佑轻声劝慰。
敖沂麻木游动,迷瞪了会才怒声道:“你不是孤儿,你有我们几个好兄弟,别胡说。”
“别伤心了。”
敖沂领头游,浸泡在河水中,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多时,他们成功找到第一颗龙果,但谁也没有欢呼,而都是面容悲伤,心里叹惋:敖玄那么强的一条龙,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敖沂别开脸,不再看那颗龙果,对肖佑说:“把大家都叫过来吧,这里地势开阔,滑坡危及不到,水里有我们在,就不会出事。摘完了龙果,还得回鳄兽谷找芝莲。”
肖佑点头,安排两个鹰人飞回去报信,并嘱咐:“这些小岛很快会被淹没,必须抓紧时间行动……不能辜负了敖玄的好意!”
敖沂失魂落魄地看着飞来的方向,眼神哀伤至极,恍恍惚惚地想:
我有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什么东西,一同被埋葬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