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合一(1 / 1)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他低声道, “只是纵然我说出来,你也未必会相信。”

苏旭顿时侧目。

什么玩意没头没尾的?应该是在说灵根的事吧?

哪怕她知道这场合不该说悄悄话,也还是忍不住捏诀回道:“就算你是故意的也无碍。”

这倒是真心话。

谁还没有秘密了。

而且韩曜和其他的师弟师妹不同, 他不信任自己也是天经地义, 反过来说也一样。

她讨厌这人从不是因为他有事瞒着自己――人家凭什么就把秘密告诉她呢, 主要是因为他那令人不适的气息、还有莫名其妙难以揣摩的性格,并某些言行。

此时静心殿中响起一阵细碎低语,许多人都禁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还有一件事。”

一阵威压骤然袭来,霎时间私语悉数湮灭, 周边寂静无比。

韩曜:“我――”

他也能感受到那沉重的压迫感。

不过, 若要他顶着这压力继续传音,也并非不行。

只是上首的谢无涯已经向他投来眼神, 示意他不要整活儿, 暂且听下去。

他心想自己要说的事颇为重要, 兴许确实不该急于一时, 干脆也停止了动作。

“此人疑为玄火教门徒。”

高台上有人发话了。

那人容貌秀美,气质温婉,披了一件湖蓝染烟的银线绞珠广袖外袍,衣摆上绣着飘渺云纹。

她的语声柔和,让人听之就心生亲切。

这是云海峰首座颜茴。

先前就是这位飙了灵压,让众人安静听她的下文。

“玄火一门,以活人为祭, 当中有大能者, 可召里界魔火于现世。”

殿中弟子纷纷吸气。

他们没听说过这个门派, 但是可以召唤魔族的魔修就足够骇人了。

颜茴微微蹙眉, “他们销声匿迹多年,前些日子我们恰好收到消息――”

她说玄火教在南境有处巢穴地宫, 最近有些迹象表明其门徒正在附近作乱。

现在人多口杂,所以没提到更多的细节。

“既是如此,不若派人前去探查一番,玄火教徒向来嗜杀无度,实力又不可小觑。”

说话的是先前从未开口的飞月峰首座曾梨。

曾梨看着是一副中年美妇的模样,只是不苟言笑,说话时也板着脸孔,神情极为严肃,眼中又似蕴有寒光,让人不敢直视。

她穿了一身青绿的云锦长裙,裙摆上绣着一轮破云而出的金色满月。

“不错,只是年轻一辈的弟子修为有限,怕是担不起这等任务。”

众人不禁看向空中悬浮的暗红色魔珠。

他们想起那魔修曾经瞬杀金丹境弟子,又重创张长老,若是那魔门中都是这等高手,还非得首座前去不可。

“小师叔与他交手时可有什么发现?”

程素认真地问道。

她的师父是前任宗主的弟子,也是现任宗主凌霄仙尊的师妹,早年在渡劫境晋升时陨落了,因此以小师叔称呼桃源峰首座并无差错,倒是显得有几分亲昵。

谢无涯点了点头,“他的魔焰虽然厉害,修为却至多是金丹境。”

静心殿中顿时一片哗然。

这些亲传弟子当中,有少数人已经结丹,他们听了魔修的战绩,根本无法想象对方与自己同等境界,毕竟他们如何能击败元婴境的张长老,还瞬杀另一个金丹境的修士?

“师叔祖可确定么?”

慕容遥身后的师弟扬声道,“我们师尊已经重创过那人,他必定发挥不出全部实力。”

谢无涯也不以为意,温和地回道:“我知道他受了伤,但分辨境界总不会错的,魔修之所以是魔修,是因为他们的修炼方式阴损毒辣伤天害理,只是,他们有一部分人,也确实能因此获得远超境界的实力。”

弟子们瞬间安静下来。

颜茴沉思道:“另外,我也曾与玄火门徒交手,听谢师叔所描述,此人虽然算不上一等高手,也应当是教中颇为重要的人物,寻常教众并无此等实力。”

她这话说得中肯,只是张长老的弟子们脸上却不好看,毕竟他们被那魔修打得极惨,结果这人在玄火教中竟连一流高手都不算。

“在我看来,若是境界相等,玄火教魔焰――纯火灵力可破。”

谢无涯沉吟一声,不等其他人反驳,又道:“苏旭,你亲去一趟荆州查访。”

静心殿里许多人对他前一句话将信将疑,此时却都不做声了。

毕竟沧浪仙尊都将爱徒豁出去了,就算坑也是坑了自己人。

而且,以苏旭的身份,这事几乎算是费力不讨好了。

――她身为首座的弟子什么都不缺,更别提谢无涯徒弟最少,对他们又很大方,实在不需要去以命相搏赢得什么东西。

这任务要么一无所获,要么危险重重。

再说,她甚至都不是个剑修。

“那日静心殿里她虽然用法术挡下秦萧的剑招,但当真遇到那些手段毒辣的魔修,说不定根本走不过几个回合。”

不少人看向她的目光带了点同情。

“不就是境界高了些……我也是火系天灵根,只是没有结丹罢了。”

也有些人心中跃跃欲试却实力不足,因此对她颇为羡慕。

苏旭的表现倒是很自然。

她上前一步,眼神带点惊讶,似乎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种任务,却也没有明显的抗拒。

“弟子领命,只是不知那些魔修的巢穴究竟在何处呢?”

魔门行事诡秘,虽然那魔修大张旗鼓作恶,但人都死了,如今想查他的同伙门派恐怕不容易,否则张长老和慕容遥他们说不定也早就查到了。

这所谓的地宫位置,应是一个十分重要的线索。

只是谢无涯并不知道这地方在何处,恐怕只有云海峰首座心里清楚,他们私下里去询问颜茴必然招致猜忌,还不如将事情都摆在明面上。

谢无涯微微一笑,目光转向殿中的弟子们,“诸位可以出去了。”

大家都知道这是不准备让他们继续听下去。

他们被传唤到这里本来也只是走个过场,首座们希望他们都知道魔修已被诛杀,让他们将此事传开,宗门里的人也不用再因那些流言担惊受怕。

这些亲传弟子们脑海中思绪起伏,却都依言开始离去,慕容遥微微皱眉,似乎想要说什么。

“韩曜留下。”

谢无涯淡淡地开口,“那魔修曾在红叶镇作恶,杀害你的家人,如今你已筑基,合该下山历练,此次就同你师姐一起去吧。”

苏旭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周围的弟子们脚步一顿。

他们纷纷回过头看向韩曜,有的人满脸震惊,有的人满眼疑惑,还有的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入门应该也才一年吧,竟然筑基了?”

“那不是比苏师叔还要快?”

“不可能吧,三灵根居然这么快筑基,是用了什么丹药么?”

“那岂不是……”

许多人愿付千金甚至倾家荡产购得灵丹妙药,以增加筑基成功的几率,只是,那些通常也都是练气九重,修为十分稳固了。

在他们眼中,韩曜的情况却并非如此。

毕竟他入桃源峰时还是练气八重,所以更像是吃了什么有损元神的邪药,才得以让境界提升。

但这毕竟是首座的亲传弟子,所以那人硬生生咽下了涌到嘴边的揠苗助长。

不过,一时间大家看向他的眼神变得颇为复杂,甚至已经脑补出各种故事,譬如沧浪仙尊并不喜欢这个弟子,所以急着把他“催熟”,如今又要让他去送死。

即使是到了筑基境,此行也极为危险。

韩曜被他们盯着没有半分不自在。

他显然已经从魔修的死讯中回复过来,此时颇为淡定地向高台俯首,表示领命。

少年袖手伫立在大殿中,眉眼英气,风姿疏朗,脸上毫无惧色。

“……”

人们内心不禁泛起嘀咕,觉得这人要么装的太好,要么就真是不知死活。

再看桃源峰首座的亲传弟子们,他们个个脸色平静,仿佛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不过,范昭倒是有些隐晦地看了苏旭一眼,目中藏着些许担忧,似乎是怕她在殿上发飙。

穆晴借着衣袖遮掩微微攥起了手,先前她特意留下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却还依稀能看出几分,若是此时告发韩曜身具火灵根一事,倒是证据十足。

但这会牵扯出太多麻烦。

只是,她知道苏旭对这事必然极度不满,若是大师姐想要让韩曜不好过,她自然不会犹豫。

“师尊。”

苏旭思前想后,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屈服,“小师弟才筑基,如今境界不稳,而且并、无、火灵根,若是遇到强敌,恐有危险。”

“……”

此言一出,穆晴顿时按下了心思。

苏旭几乎是咬牙切齿将火灵根几个字说出来的,这话也是说给五师妹听的,示意对方自己尚无全然撕破脸的意思。

她有些怀疑谢无涯早就发现了这件事。

而且,苏旭并不信任韩曜,若是与他同行去调查魔修之事,她根本没法一路化成妖身飞过去的,遇到敌人动起手来都要遮遮掩掩。

一想就要烦死了。

另外几位首座也没想到这一出。

他们尚且能理解谢无涯将苏旭派出去,好歹这也是个金丹境,就算不是剑修,修行几十年,肯定也有些压箱底的本事,至于韩曜,他入门才多久?

“苏师妹所言有理,师叔当真不再考虑一下?”

林峤似乎在对谢无涯说话,视线却若有若无地从苏旭脸上扫过,“就算想要历练韩师弟,也不急于一时。”

苏旭毫不掩饰地向玉女峰首座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林峤微笑着点头受了。

与此同时,苏旭感到数道犀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似乎是来自玉女峰的弟子们。

她不为所动地重新看向谢无涯。

“师尊,诸位师兄师姐,恕弟子直言,魔门中人作恶多端,动辄害人性命,祸及我正道修士乃至九州百姓,既然与魔门相关,此事就并非儿戏。”

这不该是一个给年轻人历练的机会,而是找实力足够的人去解决问题。

苏旭不需要把话说得太明白,这些首座都是人精,哪一位都不会听不懂。

当然,韩二狗肯定有些本事,但那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

谢无涯总不能当着这么多首座的面,说出“放心,你师弟是个半魔,你死了他都没事”诸如此类的话。

果然此言一出,另外几位首座纷纷颔首,包括代宗主行事的斩龙峰长老也点了点头。

苏旭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韩曜。

不想对方也正盯着她,墨黑的眼眸深沉如夜色,似乎有什么沉淀的情绪即将翻涌而起。

两人的视线就在空中交汇,一时间殿中竟弥漫起几分肃杀之气。

苏旭感到有些奇怪。

这家伙怎么像是锯了嘴的葫芦,竟什么都不说?

“有道理。”

谢无涯微微皱眉,似乎也有些苦恼。

他轻轻沉吟了一声,视线转向韩曜,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既然如此,你就带着这个吧。”

殿堂中倏然响起一道清脆长鸣。

空中浮现出一团水蓝色光雾,一点璀璨的星芒在雾中燃起,紧接着越发明亮。

这光芒如同雨露般温润,并不锋利刺眼。

因此,殿中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那些年轻弟子们更是睁大了眼睛。

一柄长剑缓缓浮出雾海,剑刃正中有一道菱形彩纹,蓝白交织,流淌着层层光泽,仿佛碧波荡漾,剑锋的玄铁又反射出泠泠珠光,清朗如皎月。

“是灵犀!”

有人失声叫道。

先前闹了那么一出,大多数人都没急着走,甚至故意磨蹭着留下,颇有些看热闹的意思。

没想到,他们竟然真见了举世闻名的仙剑。

有些人没认出那是什么,此时一听也明白了。

――竟然是沧浪仙尊的本命法器,曾经抵挡妖王神焰的仙剑灵犀。

“离火王的神焰不知道烧融了多少神兵利器,据说和她交过手的人当中,唯有谢首座的兵刃得以保全。”

“不过,也是因为宗主并未和她交锋吧,否则飞翼――”

一时间有些人将目光隐晦地投向慕容遥,或者说,慕容遥背上那柄古朴风雅、却略显素淡黯然的长剑。

“哼,若是在宗主手中,飞翼自然是天下无敌的仙剑,如今给了慕容遥,他甚至还没能契合,也不知道何日才能再放光彩了。”

他们小声说着,又将目光转回灵犀的剑身上。

这大殿中无论男女,几乎都被这美丽绝伦的仙器征服了,紧接着,无数道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投向了韩曜。

这筑基一重的弱鸡,竟然可以带着他师尊的仙剑出门――

“虽然说这剑到了他手中必然也变得平平无奇,就像飞翼。”

有人小声向自己的师弟师妹解释,“但是仙剑有灵,必定会遵从谢师叔祖的意志庇护他,无论如何,保命总是可以的。”

果不其然,灵犀从空中缓缓落下,甚至轻巧地调转方向,将剑柄朝向伫立在高台前的少年。

韩曜一言不发地伸手。

灵犀看似美如工艺品,实则并不轻巧,剑身长四尺有余,刃宽而厚重,规制算是重剑,而且由北海玄铁打造,又糅入各种灵宝,重达百斤。

寻常修士若是不用灵力,要拿得动这把剑都很困难。

因此,静心殿中的弟子们看他只伸出一只手,许多人顿时面露讽刺,等着看他的笑话。

“……谢师尊。”

韩曜轻轻松松地单手接了,手腕都不曾晃动一下。

他甚至还随意地挽出一朵绮丽的剑花,数道碧蓝色的流光自剑刃上升腾而起,缠绕着剑身灵动飞舞。

下一秒,整把剑溃散成蓝色的光雾,然后没入了他的手背上,最终只留下一颗水滴形的剑纹。

大殿中静得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看到灵犀融进他的体内,这唯有本命法器才能做到,而灵犀本是谢无涯的本命法器,同一把剑不可能有两个真正的主人。

他们本来以为,谢无涯只是让韩曜带着灵犀,回到宗门后必定还是要物归原主,没想到――

有人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谢师叔祖将灵犀传给韩曜了?”

“而且他竟然契合了仙剑,他不是才筑基吗?!”

“也不好说,此前有过先例,毕竟若是有缘人,哪怕境界低了些,仙剑也愿意认主……”

“低了些?这是低了些吗?!”

“我还以为灵犀会传给……”

许多人暗搓搓瞥向苏旭。

后者伫立在人群最前方,和韩曜相隔不过一丈距离。

刚才,她甚至感受到剑风气流从耳畔掠过,水属性灵力一贯的温和湿润,当中却暗藏着一丝诡秘黑暗的气息。

她听见很多人在说话,纷杂的话语声此起彼伏,嘈乱回荡在大殿中。

同时,许许多多混合着怜悯、讽刺、同情亦或是幸灾乐祸的视线,从四面八方射来,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王长老那日的话也有些道理。

她早就知道,师尊并不全然相信自己。

她和师弟师妹们都是半妖,也都是天灵根,然而她的修为却远超他们任何人。

同样的法术,她只消一个时辰就能融会贯通,他们却需要几日时间。

更别提灵力强度和增长速度。

当然,师弟师妹们都很清楚他们的父母是谁,他们继承了怎样的血统,唯有她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只能猜测对方是个大妖。

谢无涯终究也是几百岁的人,苏旭懒得去揣测他的想法,她全然接受对方的不信任。

毕竟他是人族,他也是万仙宗的首座之一,是整个中原仙门举重若轻的人物。

如果他不想让一个来历莫名的半妖当继承人,完全可以理解。

――半妖其实和妖族并无本质差别,而且在妖族们眼中,根本没有半妖的概念,他们都将半妖视为同类。

但是!

但是他却选了韩曜!

一个全灵根绝无可能筑基如此之快,更不可能施出那般威力的法术。

他那诡异的黑暗力量,那恐怖的学习速度,还有变幻莫测的性格,难道不该是比自己更加令人忌惮的存在么?!

静心殿里回荡着人们嗡嗡议论声。

几位首座看上去都十分震惊,反驳的话语本来都涌到了嘴边,但眼见着灵犀乖顺认主,显然这位韩师弟就是所谓有缘于仙剑之人,他们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哪怕是个筑基境,契合了仙剑在手,保守估计,至少能发挥出金丹境的实力。

苏旭心知此时再无理由拒绝,除非当场闹开撕破脸,否则韩曜既然有了仙剑,他又和那个魔修有血海深仇,参与此事理所应当。

谢无涯这一招釜底抽薪真是玩得不错,竟连自己也算计进去了。

“师尊……”

她伫立在语声纷杂的大殿中,吞下了唇齿间的呼唤,眼神冰冷地扫过一旁的少年。

韩曜对上了苏旭的目光,一时微愣。

那视线凌厉如刀锋,带着狂暴的怒意。

仿佛一头准备冲出围栏的凶兽,在凝视即将被自己撕咬粉碎的猎物。

有一瞬间,他甚至感受到大殿中弥漫起烧灼般的热意。

韩曜轻轻吸了口气,心中的兴奋感如潮水般暴涨,他垂下头,眸中弥漫的黑雾几欲翻腾。

“诸位可以离开了。”

谢无涯又一次下了逐客令,脸上的神情似乎颇为满意。

在别人看来,桃源峰首座是很高兴后继有人,虽然说天赋不佳,但终究也有办法洗涤灵根,仙剑的有缘人却是千载难逢,只看慕容遥早早继承了飞翼,如今却还只能背在身上。

“……”

而且,慕容遥最先带着师弟师妹们离去了。

人们倒是都有点同情他,毕竟他无法契合仙剑并不是他的问题。

君不见就连宗主都是到了化神境才让仙剑认主,如今只是韩曜运气太好,反而衬得他有些不堪。

弟子们相继离去,大殿里只剩下五位首座和一位长老,以及下首伫立着的苏旭和韩曜。

苏旭心里憋了很多话,她现在十分愤怒,但是碍于几位首座长老的面,又不好对着谢无涯直接发脾气。

――师尊必定是算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挑了这么个时机。

而且怪不得韩曜此前一声不吭,他也许不知道魔修的事,却恐怕早就知道师尊要将灵犀传给他,以他的脑子,稍微一琢磨也就想明白了。

这一刻,苏旭忽然感到有些无力。

她想要调查魔修的事,固然也有不愿不明不白杀人的原因――当然那人罪无可恕,当时她情绪有些激动,但即使冷静下来重复一次,也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但是,更重要的,她想要弄清韩曜的来历,还有和那魔修的关系。

她想要证明姓韩的对宗门并无二心,她怕他危害山中弟子祸及自己和师尊,也怕他真正伤到师弟师妹们。

然而师尊如此信任他,甚至将本命法器传了他,在外人看来,他甚至极有可能成为下任首座。

自己调查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就算证明他是个魔修,或者和魔门中人有多少牵扯,说不定师尊也会一笑置之,说他是被人胁迫,如今魔修死了,事情都过去了。

再说,师尊曾向她许诺过――

“苏师妹,韩师弟。”

颜茴柔声开口道:“若是要寻那处玄火教地宫,此行需前往荆州西南的焦岩城,那处地宫藏在城西二十里的屠山秘境中。”

苏旭回过神来。

她向云海峰首座点头,示意自己记住,“那里可有什么玄机?”

她已经猜到恐怕那玄火教中有云海峰的人当内应,否则很难找到这种隐藏极深的老巢。

“那地穴曲折幽邃,深不见底。”

颜茴叹了口气,“我们的人也数日没有传来消息了……”

“不过,你们并不需要深入,只探查其位置、确定那地宫里有教徒活动即可,苏师妹已是金丹境六重,韩师弟也有灵犀在手,若是遇到什么危险,想来也能应付得当。”

“再不济也可脱身保命。”

曾梨严肃地道:“此次只有你们二人前往荆州,为的就是调查魔门动向,人多反倒容易打草惊蛇,所以你们但凡有些收获即可回来禀报,切不可动辄以命相搏。”

“不错,苏师妹和韩师弟都是我宗门罕见的天才,日后也是仙宗的栋梁。”

程素笑眼弯弯地道:“只是你们终究年轻,容易意气用事,切记住纵然多少魔修的性命也不可与你们相抵,小师叔可不是让二位有去无回的。”

苏旭心知这些话确实不好当着大家的面说。

毕竟正道修士当中,也有不少前辈为了拉着魔修或厉害的妖族一同上路,选择全身灵力爆体而亡,为的就是牺牲自己、让那些恶人少祸害无辜的百姓。

程素这话中其实又有另一重意思。

魔修的性命不能与你们俩相抵,被魔修害死的普通人的性命也亦然。

苏旭微微俯首,“多谢师姐们的关心教诲。”

颜茴温柔地点了点头,曾梨板着脸轻轻颔首,程素向她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双颊梨涡浅浅。

林峤本来倚着座位,此时倒是微微直起身,一双明亮深情的桃花眼光芒闪烁。

“遇到危险也不要逞强,若是收到师妹师弟的求援,本座定然不吝相助――捏碎就好。”

他说完一挥手,两道淡蓝色光芒破空射来。

苏旭和韩曜一前一后地抬手接了,竟然是两颗小小的蓝色玉珠,内里游走着灵力光丝,触手清凉湿润,似乎精神都为之一振。

“多谢林师兄。”

林峤来了这么一手,另外几位首座顿时都给出了信物。

“荆州地处西南,又与大荒接壤,常有妖族出没,苏师妹和韩师弟一定要小心行事。”

首座们表示有困难随时呼叫。

苏旭知道他们都是精通位移法术高手,若无意外恐怕真的能随叫随到。

她自己的瞬传就是学自谢无涯,然而师尊还曾经说过,这并非他所长,甚至另外几位首座师侄都比他更擅长些。

当然,这说到底也是走个形式,包括这些叮嘱的话语,许多离山去执行任务的弟子都要经历一遍――不过能拿到首座们的信物,通常也是比较危险困难的任务。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能喊他们去相助,那太丢人了。

几位首座相继离去,那斩龙峰的长老说了几句勉励的话,竟然也走了。

偌大的静心殿顿时空空荡荡,只剩下他们师徒三人。

按理说,这里是斩龙峰的地盘,理应是他们三个先离开,但是那长老显然看出他们有话要说,所以将静心殿留给他们了。

“我以为师弟并非剑修。”

苏旭不冷不热地开口,打破了沉默。

谢无涯淡淡地一挥手,“他现在就是剑修了。”

苏旭扯了扯嘴角,“那我就要恭喜师尊后继有人了。”

“好说,”桃源峰首座风轻云淡地颔首,仿佛没听出对方话语中的讽刺,“毕竟你当年未曾学剑,我一直引以为憾。”

“我当年――?”

苏旭真的不知道谢无涯今天吃错了什么药。

她难以置信地道:“师尊难道不清楚其中缘故?”

究竟是我不愿学还是你不愿教??

“小九忘了么?你当年说你讨厌似剑这般的兵刃。”

谢无涯叹道:“因为它宁折不弯,锋芒毕露――我问你不然该当如何,你说,不动时要能屈能伸、藏锋于世,动则雷霆万钧横扫天下。”

剑修的剑和寻常武者的兵刃还不同,因为不需要天天挂在身上,但凡是本命法器,绝大多数都没有剑鞘。

说罢,谢无涯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也对,当日你杀死那人,可不就是如此。”

苏旭知道他说的是那个魔修,只是韩曜并不清楚罢了。

“这,”她无语道:“十八般兵刃当中有几个弯折之后还能用的?人和兵器怎能一样?而且我那会儿才几岁,全都是玩笑话。”

谢无涯微微摇头,“你并不想学剑,我就不曾强求你,至于你师弟――”

他的目光转向韩曜,视线颇为柔和,“我先前发现他有望契合灵犀,仙剑向来是有缘者得之,纵然以前不是剑修,以后是就可以了。”

――和他有缘?

这仙剑改成魔剑算了。

苏旭几乎是用尽全力白了他们一眼。

“韩二狗,方才颜师姐的话你都听到了,你既然筑基想必也能御剑了?哦,寻常弟子筑基后可能要用十年八年去练习,但我估计你听一遍诀窍就会了,所以我们荆州再见吧。”

苏旭已经很多年不曾摆出如此毫无尊重的态度了。

但她也不想假惺惺地表示自己对此毫不在意。

“我就不打扰你们师徒相亲相爱了。”

韩曜似乎有些不解地看着她,“你……”

苏旭面无表情地等他的下文。

“你说错了,师尊尚未来得及给我讲什么诀窍。”

少年诚实地道:“我随便试了试,就能御物了。”

苏旭:“…………”

滚呐!

他方才想告诉自己的事,难不成就是这个?

呕。

“师尊,还有一事,”她转过头,咬牙切齿地道:“我听闻那魔修是欲从秦海身上抢夺秦家宝物,不知那样东西可有下落?”

苏旭其实不知道那是什么宝物,只是那日在静心殿里听到秦家人的对话,不过魔修死在她手里,她知道魔修身上并无宝物,或是有也被一同烧成灰烬了。

谢无涯当然也知道,她这一问,只是请示对方如何处理这事。

苏旭继续道:“此行途径凌云城,若有个结果,我去见见秦仙君,也好向他有个交代。”

韩曜在旁边愣了一下,显见是压根忘了还有这么一茬。

“你告诉他,那魔修眼见不敌,就解体**了。”

谢无涯淡淡道:“他自会明白。”

苏旭点头,显然那宝物是能被烧毁的,九成是仙丹灵药或是什么符。

她咬了咬牙,终究咽不下这口气。

“君子以行言,小人以舌言,想不到师尊如此人物,竟言出不行,真令人开眼。”

谢无涯不以为意地道:“我那日说的是‘若无意外’,谁知你出门就伤了你师弟,竟还是本性难改。”

韩曜本来有些疑惑,听到这里倒是猜出几分,似乎想要说话,却又被打断了。

苏旭已经气得七窍生烟,“你这好徒弟率先伤人――”

他只是个练气境,却轻轻松松打赢了那些筑基境弟子,是生怕别人不怀疑他有问题么?!

究竟是谁他娘的本性难改啊!

“罢了,毕竟你是师父,你想怎样就怎样,想偏心谁就偏心谁,弟子先告退了。”

苏旭怒气冲冲地转身,旋即整个人消逝在原地。

“?”

韩曜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倒是有点惊讶,“先前听他们说,静心殿中不能施位移法术。”

“……确实不能。”

谢无涯伫立在高台上,神情有些看不分明。

他微微垂眸,墨染似的长睫落下,覆住眼底起涌动的不安之色,“你没见方才几位首座都是出了大殿才离去的么?”

韩曜当然看见了,所以才有此一问。

“不过,也不必担心。”

他又补充了一句,却不知是说给谁听。

“若是灵力差些,自然施展不得……若是有些本事的,当真用出来了,那也只是会有些惩罚罢了。”

……

惩罚。

苏旭很快体会到这所谓的惩罚是什么。

她重重地摔在一个陌生的山洞中,周围石壁嶙峋,上方垂下错落的钟乳石,宛如无数座倒置白色尖塔,四处皆是白茫茫的雪石,空气中凉意弥漫。

苏旭这才意识到,自己怒极之下忘了规则。

她全然不记得静心殿中不能随意施术,竟然硬生生把自己传走了。

当然,静心殿中的辖制主要针对进入,所以殿外广场上满地尽是灵力烙印,若是从殿中离去,桎梏倒是稍微少些,只是依然有惩罚罢了。

譬如落点并非自己的院落,而是这莫名其妙的鬼地方,以及惨烈的脸先着地。

――好在她是修士,还继承了妖族的强悍肉身。

苏旭默默地捡起碎裂的银钗,倒是明白为什么许多修士都不喜欢戴首饰了。

她蹲在地上,瀑布般的浓密黑发自肩上滑落,发尾轻飘飘地扫过一尘不染的地面。

“……”

苏旭叹了口气,起身从乾坤袋里取出缎带,随意地扎了个高马尾。

她一时不敢再冒然捏诀跑路。

如今不知道身在何处,刚才只是落点有误、外加摔了一大跤,再来一次,万一少了手脚甚至脑袋,那可就不好玩了。

山洞并无岔路,四处尽是雪样的白色,前方似乎隐隐有光芒透出,照得石壁极为明亮。

苏旭向着光源走去,没多久就穿过略显狭窄的通道,眼前豁然开朗。

她看到一片翡翠般的碧湖,湖水澄澈无比,水面上浮动着大大小小成百上千的莲花河灯,这些灯盏精巧无比,内里并无烛火,纸制花瓣却闪耀着光芒。

大部分河灯都是两种颜色,烈火般的红,霜雪似的白,宛如新叶的翠绿等等,竟分出十数种色泽,只有那么几十盏灯是单一的颜色,而且似乎更加明亮。

作为洞中之湖,这片水域已经称得上寥廓。

水面上偶尔会泛起蒙蒙雾气,白雾里透出河灯的斑斓光辉,穹顶垂落的山石流淌着彩光,被映得宛如华灯玉柱,一时山洞中仿佛人间仙境。

不多时,雾气自行消散开,露出一道横斜跨过湖面的虹桥。

那座桥是雪白的玉石建造,上雕瑞兽云纹,下方有灯盏浮游而过,形似长虹的桥身也流溢着熠熠彩光。

“?!”

忽然间,苏旭发现桥上有一个人。

那人俯身趴着,他个子很高,整个上半身都越过了桥的栏杆,仿佛随时都会一头栽下去。

男人安静地低着头,似乎在注视水中缓慢漂游的莲花灯盏,又像是准备跳湖自杀。

苏旭:“……”

她心中升起几分奇怪的感觉。

那人没释放一丝一毫的灵压,又像是浑然融入了这片灯光迷离的山洞水域。

在她尚未“看”到那人之前,对方似乎根本不存在。

这一刻,她清清楚楚“看”到了他,却又觉得他只存在于自己眼中,若是闭上眼的话,对方似乎就会原地消失。

角度缘故,苏旭看不清那人的样貌。

不过万仙宗里修士众多,哪怕是入门几十年,宗门当中依然有许多她不曾见过的人。

另外,她已经猜到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命缘池,水上漂的正是象征内门弟子元神的结魂灯。

除非是被门派除名,被手动熄灭了结魂灯,否则灯灭就象征着身陨。

内门六峰各有自己的命缘池,每一脉的命缘池位置各不相同。

桃源峰的命缘池,就是重重桃花林掩映中的一汪碧水,坐落在山腰偏僻的角落里,附近有弟子看守,不过通常每隔三五年就会换人。

苏旭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在斩龙峰。

她想过放出神识,但灵力稍一运作,就看到四周有某种力量冥冥中压制而来。

自己并非不能抗衡,只是现在手上妖纹未褪,不好太过张扬。

苏旭稍稍后退一步,运起灵力。

她身姿轻巧地一跃而起,如同乳燕投林般横空划过,目标就是那座桥。

飞过一大半路程、距离那座桥只有咫尺之遥时,她感到有些不妙。

身边凝聚的灵力忽然溃散。

御空之术难以维系,重力再次回归,眼见着就要跌入水中。

一座座精致的莲花河灯、水面上倒映的人影,一切都不断放大、再放大――

“……”

苏旭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她也经历过不少战斗,却愣是想不到这是什么情况。

她一咬牙,手背蔓延的妖纹金光一闪,整个人下坠的趋势倏然止住。

少女在空中硬生生地一个翻身,轻盈的身姿仿佛失去了重量。

她未用灵力,凭借着诡谲的身法,奇异地从空中跳起来。

旋开的群裾宛如红莲霞晕,莹白的赤足停驻在雪色玉石栏杆上,颜色竟难分彼此。

纤细的脚腕上松松挂着金环,环圈上雕镂凤鸟细纹,光彩流离。

裙摆很快重新落下,覆住了美妙风景。

“嗯。”

男人倚在栏杆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小姑娘身手不错。”

苏旭:“……”

她不知道自己身手好不好,但刚才那一下,若非她是一只鸟,早就摔进水里了。

苏旭忍住一脚把他踢下去的冲动,悄无声息地跳了下来,“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位师兄,为何要暗算我?”

这人的修为看不出深浅,但必定是强过自己,否则她不至于连对方如何出手都没看到。

若是和慕容遥一辈的年轻弟子,有这本事应当早就出名了。

所以应该是长老,或是长老同一代的修士,大家是同辈总归没错的。

“这位桃源峰的‘师妹’大概不知道吧。”

那人目光在她身上一转,悠然笑道:“斩龙峰命缘池有秘境相隔,峰内弟子都不得擅入,更何况是使空间位移法术传进来,我以为‘师妹’定然是个绝世高手,否则也不会突然而至。”

苏旭:“……”

她知道这事是自己理亏,火气消了大半,不答反问道:“师兄在此看守命缘池?”

男人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地道:“我先前做了一件事,师尊命我在此思过一百年。”

他的两鬓带点灰白,脸上却并无皱纹,姿容英俊潇洒,眼眸深邃,又有几分久经岁月的沧桑气息,显得极富魅力。

这人身上披了一件鸦青的银丝团纹鹤氅,腰间玉带镶着金栗银珠,指间翡翠扳指绿如幽兰。

这打扮不像是修士,反倒是像是养尊处优的富家老爷,气质还颇为和蔼亲切。

先前对方打量自己时毫不遮掩,此时苏旭就也尽情地盯着他看。

看了一会儿,她慢吞吞地道:“这位师兄说你做了一件事,却不说你做了一件错事,显然你认为自己无过可思。”

“那事若是重来一次,我依然会杀她。”

那人随意地道,“我做事只论成败,是非由别人评说,对错又有什么关系呢?”

虽然这听上去不像什么正道人士的言论,苏旭听在耳中,心里却颇为赞赏。

但她还记得对方偷袭自己,让她险些摔成落水狗,因此没好气地道:“若真的没关系,你也不用守在这里天天看灯玩儿了。”

“守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

那人微微一笑,“否则‘师妹’你大费周章施术进来,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怎么可能。

苏旭下意识忽略对方的讽刺,心道这里是命缘池,就算不是你,也必然有其他人看守。

只是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心里有些发毛。

不过对方既然要在这里思过百年,看上去一时半会也不能离开,她也懒得装模作样了。

――数十载光阴,到头来一个魔族都能更加取信于师尊!

苏旭破罐子破摔道:“是,没错,我不但是故意传送进来,我还是从静心殿里来的呢,宗主亲自设的禁制都奈何我不得,想来也当得起绝世高手的名号。”

“嗯?”

对方忍俊不禁,“原来如此,竟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失敬了,敢问师妹贵姓?”

“这位师兄――”

苏旭本是借机泻火,见他如此姿态,背后却莫名生出几分凉意,“――我是沧浪仙尊门下首徒,免贵姓苏名旭。”

“可是‘tt鸣雁,旭日始旦’的旭字?”

苏旭点头,“正是,敢问师兄高姓大名,师从何人?”

对方并不犹豫地答道:“复姓百里,单名一个葳字,早年拜在宗主门下。”

所以是凌霄仙尊罚他来看守命缘池?

“……”

苏旭顿时抛下先前的怪异感觉,对他刮目相看,“你是杀了什么了不得的人吗?”

百里葳奇道:“为何这么说?”

“宗主,你知道宗主算是我二师伯吧。”

她小声道:“我师尊曾言,宗主他,嗯,心无外物,对世事没什么兴趣,所以我觉得,你应该是惹出了很大的麻烦,否则他也懒得罚你。”

百里葳摇了摇头,听到谢无涯的说辞时神情也并无变化,“并不算什么大事。”

“告诉你也无妨,”他沉吟一声,“那人是我师妹,发现我与妖族交友,就要杀我友人,我就顺手将她宰了。”

苏旭:“…………你杀了你师妹?”

若是有人与妖族交好,被揭发后必定会视情况和对象而进行惩戒,轻则罚闭关,重则废去修为逐出宗门。

她的七师弟和八师弟情况就有些类似。

不过那两人出事时并不在宗门里,所以也不给人废去他们修为的机会,早早逃掉了。

纵观这些年宗门里的情况,与妖族交友这事都极为罕见,更别说为了妖族亲手杀死自己的同门!

她入门数十年,不敢说知道宗门里所有的辛秘,但此等大事不可能一无所知!

“别误会。”

苏旭注意到他看了过来,“我惊讶的不是你这么做了,而是你做过这等事,我竟然不知道。”

这该是个秘密,被费尽心思遮掩起来才无人知晓。

可是对方又随口讲了出来。

“你为何要说给我听?”

苏旭心情复杂地警告道:“若是你想将我灭口,我奉劝你打消这念头,否则我管你是什么修为,纵然是你师尊亲至,我也有本事与他两败俱伤。”

这是胡说的,凌霄仙尊何等人物,她根本做不到。

空气中骤然弥漫起热意。

百里葳不为所动地注视着她,半晌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伸出手,“……怎么疑心如此之重。”

苏旭忽然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钻上脊椎。

周遭的空间仿佛瞬间扭曲了,四面八方传来巨大的压力,生生将她挤在原地动弹不得。

身上充沛强悍的灵力并不曾消失,只是流动都变得滞缓。

她暗自一咬牙,灵力勉强向身侧汇聚,迎着恐怖的压力,愣是抽出了自己的右臂。

紧接着,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眼前一花,就被对方捏住手腕,按在了冰凉的玉石栏杆上。

流云水袖一直滑落至手肘,露出冰肌玉骨的小臂,火焰似的金色妖纹瑰丽燃烧。

“偏偏又生了一副猖狂性子。”

男人轻声叹道,手上不曾松开钳制,“……你这小乌鸦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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