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外,嘉言焦急地徘徊着。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却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半个小时后,蓝色垂帘被护士拉开。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病床上的俞庭君,脸上挂了彩,嘴角都破了皮,不过已经上好药了。他和护士道谢,然后起身离开。嘉言追上去,伸手去拉他的胳膊,刚一触及,就被他甩开:“别碰我!”
嘉言愣在原地,像被针扎了一下,缩回了手。
两人对峙了会儿,俞庭君蓦然回首,自上而下俯视她,抬起手腕松着袖口:“除了沈裴瑄,你还有多少个男人?”
嘉言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俞庭君说:“有什么不能说的,不过分开了一年不到,你连下家都找好了。真豪放啊,照片都拍了,还高清□□的。我回头想想,我把你当个宝贝似的,为你哭为你疯,这四年来我无时无刻都想着你。你就这么让人作践,这么自甘堕落,现在回头想想,我就是个大写的‘傻逼’。你跟姓沈的见面那时就旧情复燃勾搭上了吧,怪不得要骗我。真当我白痴啊?”
“……”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第一天见面我就让人查了他老底了。这么多天,我就等着你给我一个解释。我告诉自己,只要你跟我坦白,说实话,说你现在跟他半毛钱关系没了,我就算了。结果呢?我真就是个‘傻逼’。”
“……”
他一字一句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千言万语她都说不出口了,原本的解释也堵在了喉咙口,像被塞住了。他的语气冷中带嘲,看她的眼神就跟看垃圾似的。
俞庭君走了,都没再回头看她一眼。
嘉言愣愣的站在空荡荡的过道里,四面都是白壁,还有让人绝望的消毒水味。四周所有人好像都在看她,指指点点。她快步离开只想逃离这个地方,走到尽头,终于躲进消防通道。像是瞬间进入了一个安全地带,她抱住肩膀靠在墙角里,泪流满面。
时间过得真快,回到北京后,转眼就到了夏季。嘉言工作的时候也觉得困惑,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这日休息,她一觉睡到日中,去洗手间洗漱。赵琳和朱雅早起来了,在外面说话,不知怎么就谈到了她身上。赵琳问她:“嘉言,这段时间你表哥怎么没来看你啊?他之前不是隔三差五就来的吗?”
过了很久,赵琳以为她都不会回答了,她的声音平淡地传来:“他工作忙,出差了。”
“哦。”
赵琳还在外面嘀咕。隔着薄薄的一扇门,仿佛能藏住秘密,仿佛就是安全的,只要她不出去,就不用面对,就不用认清现实。有眼泪打在手指上,她忙打开水龙头洗脸,但是,越洗就越难以控制。
要是世界上真有忘情水就好了。
下午江玦打电话给她,让她过去聚聚,说好些日子没见着她了。嘉言真的不想到那个地方去,但是,江玦一再邀请,她无法推拒。打了个车到那边,身上都是汗。虽然车里有空调,到了室外,又像是进了烤炉。
江玦穿着件白色的鸡心领汗衫,下身是件米色的七分裤,看上整个人都显得年轻了。嘉言走过去,笑着夸了他一句:“真帅呀。”
“真的?那你动心不?”
嘉言无奈:“别闹了。找我来什么事?”
“没事不能找你啊?”江玦领着她过了岗亭,径直朝林荫深处走去,“今天几个发小一起办个聚会,一块乐乐。我看你整天闷在那个研究所,都快成石头了。”
嘉言笑笑,没说话。
“你这些日子好吗?工作顺利吗?”江玦虽然尽量装作自然,但是语气中那种小心翼翼还是透出来。嘉言何等敏锐,自然知道他顾及什么。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一开始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过后,心里就是一阵阵发虚,隐隐的空洞。但是她照样笑,照样工作。
她笑出来。没什么大不了了的。
江玦说:“你别这样。”握住她的手。
嘉言迟疑地抬起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的?”
江玦看着她的脸色,欲言又止。不过,他还是放开了手。
聚会就办在江玦家的院子里,吃东西的吃东西,跳舞的跳舞,唱歌的唱歌,气球彩带飞舞。不过一个个都穿的挺随性的,甚至还有穿着沙滩裤光着膀子的哥们在乐呵。嘉言也笑了笑,对江玦说:“挺热闹的啊。都是你圈子里的?”
“哪能?认识的都来了。”
嘉言正要说点别的,目光忽然顿住了。
一堆人都在玩闹,嘻嘻哈哈不亦乐乎,就只有那个人抱着肩膀靠在廊下的方柱下,神色淡漠,像遗世独立似的,周围的喧嚣都影响不了他。
嘉言不知怎么,就走了过去。
江玦忙跟上,和她站在一起。周围人看过来的时候,倒没什么诧异了。
嘉言终于走到他面前,张了张嘴,只觉得有万般言语都在心口难开。江玦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嘉言……”
嘉言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决定开口,身后有个年轻女人走过来,还没靠近就唤了声:“四哥,我下班了。”
江玦的神经下意识紧绷起来,忙去看嘉言。
嘉言回过头去。
是个年轻女人,约莫二十四五岁,但是打扮地比较温婉成熟,一头乌黑的头发像绸缎一样披在肩上,用卡子半别在脑后,斜刘海,穿着身浅紫色的套裙。虽然长相不是极为出众,但是颇有书卷气,有种温润的感觉。
她在对俞庭君笑,自然也就是和他说话了。
嘉言有些发愣,看看俞庭君,又侧头看看她,有些分不清状况。
江玦暗骂一声,忙为她介绍:“这是杨珺,在前面大院的托儿所工作,是幼师,四哥的……女朋友。”后面三个字故意放轻了。
杨珺却没注意,沉浸在喜悦中,有些害羞的看了她一眼。她家世普通,父亲早逝,母亲是总医院的护士,因为父亲是烈士,所以住在这一带。她和俞庭君是半个月前开始的,至今觉得像梦幻一样。虽然同住这大院里,她知道彼此的圈子是有天壤之别的。所以对他这个圈子的人,她总是习惯性地带了几分讨好。
她对嘉言笑了笑:“你好,我是杨珺。请问你是……”
“你叫嘉言姐就行。”江玦有些不耐这女的。一是因为嘉言,二是因为他觉得这女的有点矫揉造作,说话小声小气像蚊子似的,有时候根本听不见。
“嘉言姐。”杨珺顺着加了声。
嘉言扯出个笑容,低下头,温声说:“你好。”她把指甲掐入掌心,一阵阵晕眩地疼,还有几分难以置信。
杨珺走过去牵住俞庭君的手,仰起脑袋:“我今天和小朋友们裹了饺子,你要吃吗?给你留了。一会儿去我那儿吃好吗?”
俞庭君摸了摸她的头发,语气不咸不淡:“好啊。”
但是,杨珺已经很开心了。
之后的聚会,嘉言有些浑浑噩噩的,连江玦摇晃她的肩膀都过好半晌才意会过来。她对他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走神了。”
“嘉言,你真的没事吗?”江玦把手放在她单薄的肩膀上。夜晚,周围人闹得更欢了,还有人在水池里捞水玩。嘉言抱着膝盖,过了好久才回应他:“没事。”
“你看什么呢?”杨珺从屋外进来,径直走到落地窗边,挽住他的手。
“没什么。”俞庭君说,低头看她,问道,“不去和他们玩儿?”
杨珺有些局促,又有些赧颜,低下头去:“我……我总觉得他们是一个圈子,我融入不进去。”虽然这些人看在他的面子上,对她也很礼貌,但是,她就是感觉他们无形中在疏远她。不是这个圈子的人,好像很难进去这个圈子。她心里有点自卑。
其实,俞庭君给她买过不少名牌包、名牌衣服,不过她都拒绝了。她总觉得不安全,总觉得他送她东西她们的关系就有些变质了。她担心他有一天离开她——她发现,她是真的爱慕着这个男人。
她走近了些,把头埋进他怀里:“四哥,你抱抱我好不好?”
俞庭君单手抱住她,拍了拍她肩膀。
女人总是缺乏安全感。这是谁根他说过的,多少年前的事了?他笑起来,有点儿讽刺,转头朝落地窗外望去。
同一时间,一双眼睛也朝这边望过来。
隔着玻璃,两个人静静地对视。只过了一会儿,他就面无表情地转回脸,抬手捏住杨珺的脸,低头吻下去。
杨珺怔了怔,脸上浮起一丝潮红,伸手搂住他,无力地靠在他怀里。
一声响,惊动了周围的人。嘉言后知后觉地低下头,原来是她不小心踢翻了脚边的一瓶啤酒,泛着泡沫的黄色液体打湿了她的凉鞋和脚,黏糊糊地很难受。
江玦扶她起来,说:“我带你去楼上换双鞋吧?”
嘉言说不用了,挣脱了他走到水池边,坐到池壁上,就那么把脚深入了冰凉的池水中。这地方林荫茂盛,院子里更是花木葳蕤,平日阳光晒不到,池水特别冷。她打了一个激灵,脑子更加清晰了。
清晰的痛,像深入骨髓的毒。
回去的时候,俞庭君送杨珺到她住的那楼下,她再三邀请,他和她一起走了上去。这是她父亲的旧屋子,只有五十平米大小,就她和她妈妈一起住。不过,今天她妈妈值夜班,所以不在。杨珺一边解释着,一边给他端茶递水,事事都存着几分小心翼翼。
俞庭君看着她忙碌,就那么岔开长腿坐在地板上,有些像看戏。他摸了根烟来点,低头吞云吐雾。
过了会儿,抬头发现杨珺一直在看着他。这种眼神他太熟悉了,崇拜、痴迷。他哂笑了一下,低头继续抽烟。
杨珺有些沉不住气了,跪坐到他身边的榻榻米电子上:“你心情不好?”
他没说话。但是,杨珺就是看出来了。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抱住他,颤抖着手去解他的衣服。他有些恍惚,过了会儿才回过神来,眼睛落在他脸上,淡淡道:“干什么?”
杨珺那时候,觉得他的声音真冷啊,还有点儿讽刺,在这狭小的屋子里回荡,像从遥远故事里传来的回音。她本能的有些害怕,把手缩回去。
杨珺总觉得自己交到这么个男朋友是天下掉馅饼,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人就容易患得患失。她的同事刘芳和她说,要拴住男人呢,不能太主动,夜不能太端着,时机成熟了就该给他点甜头。但是,刚认识那会儿,她就觉得他很少笑,也没跟她暗示过这方面的事情,她心里就有些吃不准,回去问刘芳。
刘芳说:“哎呦喂,姑奶奶,你怎么那么纯呢。你是二十四岁还是十四岁啊?男人呢,甭管外表是怎么一本正经,骨子里都一个样,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你别看你那个看着冷冰冰的又端着,指不定外面怎么花呢。他这样的男人,可能没个把女人?你可不能这样啊,要出问题的,这样的男人,没耐心。听我的,找个机会,半推半就就给他吧。”
她真是下了好大的决心,可是,临到头了,被他这么轻轻一问就犯怵了。
她是真不了解他,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真要她再贴过去,她也不敢了。明明就比她大八岁,她在他面前却像小了一个辈分似的。
十一点多,俞庭君从屋子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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