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后,谢安娘牵着红绸的这一头,跨进了晏府的大门,在七拐八绕中来到了宴客的大堂。
周遭都是一片热闹的喜庆,待到身着大红喜服,俊朗无双的新郎官,牵着娉娉婷婷,身段娇柔的新娘入内后,有那么一瞬,仿佛连欢腾的空气都凝滞了,众人的眼中不约而同地闪过一道惊艳。
这么一对堪称绝配的璧人,单单只是静默的站在这儿,便已足够赏心悦目了,只是这新郎官实在是眼生的很,若不是这次被邀前来观礼,许是他们还不知禹州城中还有这号人物。
而一向低调的晏府,若不是遇上晏祁大婚,许是永远都不会有这般浓烈而炙热的氛围,今日倒是能借着这绝无仅有的机会,好好闹上一闹。
正襟危坐在上首的步湘汌,望着并肩而立的两小口,眼底不禁湿热起来,一眨眼,晏晏便这般大了,如今连媳妇都娶了,真真是岁月催人老呀!
她拭了拭自己略微酸涩的眼角,不由地回溯过往,来到这个不属于她的时空,她曾激烈的挣扎过,亦认命的妥协过,更曾绝望的死心过,可最终,都让她熬过来了。
她曾以为,命运许是垂青于她,让她端坐云稍,得以享受无限风光,可却在她毫无防备之际,狠绝地将她抛弃,幸而,她身旁总是有那么个不离不弃之人,陪着她走过了泥坑洼地,度过了那段最为艰难的岁月。
“夫人,吉时到了。”
一直默默跟随在旁的蒋十一,见她眼眶微红,神色有些许怔然,便悄声在一侧提醒道。
步湘汌拉回了思绪,眸中一片繁复,她回望了眼仿似一座大山,忠厚而可靠的蒋十一,她想,命运许是真的垂幸于她。
再次盯着堂上的小两口看了看,见得晏祁依旧冷着张脸,可在喜气的大红色映照下,那坚毅的脸庞似是柔和了些,仿若冰霜消融,一切都在悄然地进行着。
给静候着的司仪打了个眼色,心领神会的司仪立马高声唱喝:“吉时已到,一拜天地!”
只见两位新人齐齐朝着供奉天地诸神的天地桌拜下,就在这弯身的一刹那,谢安娘只觉周遭地喧嚣与热闹,仿若被一层层厚重而朦胧的纱所隔绝,她的整个世界安静极了。
砰砰,砰砰,她似是听到了自己加速地心跳,又似从手中这匹光滑艳丽的红绸中,感受到了牵在红绸那头的人,强力而稳健的心声。
然而,这一切又仿似是幻觉,在司仪的唱喝声中,这隔绝众人的宁静世界很快便被打破,一大波的恭祝声传入她耳中。
只听司仪不急不缓地继续念道:“二拜高堂!”
步湘汌笑容满面的接受了二人的拜礼,抑制住心中的感慨与激动,看着这一登对的小两口,眼中是大写的满意。
继而便听那司仪声调微微上调地喊道:“夫妻对拜!”
晏祁紧握着手中的红绸,在躬身垂眸的那一瞬间,他那古井无波似的漆黑双眸,似是被清风撩过,掀起了一圈稍纵即逝的微澜,快得让人根本就无法看清,便已消逝不见。
郑重而隐含祝福的拜堂仪式过后,司仪看着这新鲜出炉的小夫妻,拖长着腔调道:“礼成,送入洞房!”
被一群人簇拥着到了布置好的洞房,夫妻俩双双坐在床沿,各自的衣襟相互交叠,仅仅是这般毫无肢体接触的紧靠,便让谢安娘心口一阵直跳,只觉这辈子所有的紧张,好似都在这一天降临。
片刻之后,只见那头上别着一支鲜丽大红花的喜娘,手托一杆小巧精致的喜秤走了过来,将其交给了晏祁,并笑着催促:“新郎官还坐着干嘛,该掀盖头了!”
风光霁月的晏祁,脸上是一片淡定自若,如若起身时不曾僵硬那么一小下,许是会更有说服力。终究还是个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往日里再怎么淡漠,到了这一大喜的时刻,好似也收敛了周身地棱角,露出了少年该有的青涩。
紧握着手里地喜秤,站定在谢安娘的面前,顿了顿,晏祁终是坚定地伸出手,缓缓地掀开了那块大红盖头。
稍显弧度的圆润下巴,红润饱满的绛唇,小巧而挺直的琼鼻,微微敛着的杏眸,便连眉梢也晕染了无限的娇羞,云鬓如似浸墨,头插凤钗要飞翔,当红盖头彻底掀起时,便连伺候已久的云珰,也忍不住直感叹,今日的小姐当真是明丽动人,好看极了。
都说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风情。微暖的烛光,映射在谢安娘娇俏的脸庞上,只觉香腮染赤,耳坠明珠直摇曳,便是晏祁也有那么一瞬的失神,更遑论抱着好奇心态,前来闹洞房的诸人了,更是一片惊叹!
侧眼扫了一下众人,晏祁眸色微深,稍稍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挡住了众人不加掩饰的目光。
一整天的视线都被局限在这一方小天地中,当红盖头被掀开,屋内暖黄的烛光,照亮了谢安娘眼前的世界,微微抬眸,那高大欣长地身影,给她的感觉却不似往日的天真憨厚,有股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萦绕心头。
站定在她面前的晏祁,便似一座高不可攀地巍峨山峰般,强势而牢固地扎根在了她心底,为往后的情愫乍现,埋下了深深地因缘。
而站在两人身侧,将这一幕看在眼底的喜娘,心下暗笑不已,这新郎官看起来是个冷情的,没成想醋性这般大,这才刚成亲便要掖着藏着自家娘子了。
她招了招手,便有小丫鬟快速上前,将一碟半生不熟的饺子呈了上来,只见喜娘将其接过,刚要端至谢安娘跟前,便见晏祁理所当然的接了过来。
喜娘被这突如其来的利落动作惊了一下,到底是在这一行干了不下十几年,什么意外场面没遇过,只懵了一息便立马反应过来,笑意盈盈地开口:“来,新郎官喂新娘子吃饺子咯!”
对于个中规矩,谢安娘在大婚前便了解得七七八八了,知道这是子孙饺,并不需要真吃,只是对于晏祁夹过来的饺子,她还是稍显讶异,这需要他亲自夹吗?
只眼下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她身子微微倾斜,凑上去轻轻咬了一口,便立马吐了出来。继而在喜娘“生不生”的问题中,低声答了个“生”字,引得看热闹的众人又是好一阵嬉笑。
这般闹腾的氛围中,饶是谢安娘想要做到镇定自若,也抵不住围观众人的善意调侃,两颊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浮现了两团明艳的云霞。
晏祁见状,知晓她应是被众人的起哄臊的,便往喜娘那儿睇去一眼。
不知怎的,喜娘竟是读懂了晏祁投来的那一眼,很是识趣地赶忙出声:“同牢合卺,不离不弃!”
一边说着,一边指挥候着的小丫鬟上前,待到小夫妻俩共同食用了牲牢,便又亲自将合卺酒倒上,放在小托盘里送了上来。
两人举着合卺酒杯,手臂交错而饮,因着这一交杯的动作,彼此的距离又被拉近了许多,两人一呼一吸间,气息相互交缠,便似酒杯上雕刻着地交颈龙凤纹样,缱倦而缠绵。
好不容易走完了该走的流程,众人便火急火燎地起哄着:“亲一个,亲一个……”
只是这叫嚷的声音,在晏祁面无表情地扫视一圈后,便渐渐消弱下去,这新郎官貌似不太好惹!
而混在人群中玩得不亦乐乎的南欢,眼见众人就要败退在少爷的冷眼中,那叫一个心急,难得能借机调戏一下冷脸少爷,这么罕见的机会,怎么能白白错过!
正恨铁不成钢呢,便觉右臂似是被人撞了一下,侧头望去,只见明路冲他使了个眼色,自认读懂明路意思的他,十分有慷慨就义的牺牲精神,很是不怕死地大声嚷道:“亲一个!”
略显亢奋地声音在屋中回荡,在士气低迷的我方阵营,显得格外的响亮,众人纷纷投注以崇拜的目光,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敌方嗖嗖释放的冷气!
顶着众人热切的视线,南欢顿时傻眼了,他以一种极其悲愤地目光注视着明路,不是说好地一齐喊吗,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在哪里?!
明路回以一记无辜的目光,他可甚么都没说,都是过度脑补的错!只是那双向来温润的眼中,不甚厚道的笑意却是不能再明显了!
许是南欢那一声显得格外英勇,众人士气立马高涨,此起彼伏地起哄声不绝于耳,混迹在人群中企图埋没自己的南欢,正心虚着偷偷打量自家少爷的表情,却觉身上突地凉飕飕的。
抬头便见晏祁往他这儿似有若无地瞥了一眼,简直要欲哭无泪了,真是拿生命在闹腾啊!
在一浪高过一浪的闹哄声中,谢安娘无意识地绞紧了自己的双手,只垂眸盯着喜服上繁复的花纹,掩饰自个儿内心地羞涩与不安。
凝视着谢安娘姣好的侧脸,那微微颤动地纤长睫毛,好似触动了他心中地某根弦,只见晏祁巧妙地遮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快速地俯下身,似蜻蜓点水般,啄了一口那水润的唇。
接着便迅速地挺直了身板,将还欲看热闹的众人赶了出去,留给还懵着的谢安娘一处静谧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