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凡百子的考核（五）
“什么！泯生！”人群顿时像炸开了锅，人人皆露出惊骇之色，“就是那个曾屠掉我中天大陆一万修士的海外妖族长老吗！”
这海外妖族是与中天大陆的李朝作对的一大势力，他们也是炼气士之流，只不过他们的功法中夹杂着咒语之力，这咒语之力与中天大陆的炼气士所用的吟游之力有所不同，吟游之力取的是天地间自然形成的力量，而咒语之力却是后天人为创作的，算是无中生有的，因此便不被天地的意志所承认，但咒语之力所蕴含的能量完全不比吟游之力少，而且咒语之力通俗易懂，因此海外妖族才全族学习此法。
也正是因为咒语之力是被后天创作的，而吟游之力是天地意志的鬼斧神工，所以中天大陆的炼气士长期瞧不起海外妖族，可海外妖族的炼气士也非软柿子，经常奋起反抗，这才有了中天大陆与海外妖族连年交战的僵局。
但海外妖族之人通常行踪诡异，外出之时无非就是一身黑衣，而且对于自己的隐藏做得极好，所以能够被中天大陆所熟知的海外妖族修士也是屈指可数的。
这泯生是海外妖族的一个大长老，使他一战成名的是一场屠灭了中天大陆一干洞天期修士的惨案。
至于其余更多，人们却是不知了。
就在人群议论纷纷之时，考场之内已经开始宣布最后一场考核的细则了。“你们十个人便是这第二场考核的胜利者了，接下来是第三场的考核，这第三场考核的细则嘛，嘿嘿……”一木子已经从方才被打飞的尴尬中恢复了回来，他大袖一挥，十人身后立即出现了一个漩涡，黑得望不到尽头。“去吧。”一木子话毕，遽消失。
十人看着一木子消失后留下的气旋，呆站于原地，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他们尚未有时间消化思考，此刻又要他们去参加最后一场考核，于心中自然是无法接受的。
林渊如众人般站在原地，他的目光投向了传送阵，此刻他的内心如漩涡版难以平复，他似乎迷失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继续前行，他此行来此并不是为了当什么凡白子的徒弟，他本就是同许多普通人一样，是想借参加这场考核的机会，以得到非凡的机缘的，但不曾想遇到了灵皇，不曾想成功催化了草药，更不曾想如今作为第一人进入了第三轮考核。
他不知道他是否应该继续前行下去，他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想修炼丹药，他更是对自己修道的初心有了动摇。
就在林渊打算放弃之时，他仿佛听见从漩涡之中传来一阵殷切的呼喊，“来吧，到底合适不合适，你来了便知。”这声音似柔风细雨撩动着林渊踌躇不定的心神，他不由自主地迈开了腿，眸中也似是失了神，径直向漩涡走去。
很快，漩涡便将他吞噬了。
待林渊再清醒时，是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这是一片冬天的树林，雪压在新发的枝桠之上，似是想给生机勃勃的新枝徒增压力，但毕竟新生牛犊不怕虎，枝桠不时借着凛冽的冬风将积雪抖去。
雪地上留下一串迷茫的脚印，那是林渊的，他走向位于雪地中的唯一一座小屋，小屋冒着袅袅炊烟，与落日的余晖交相辉映，衬出一片安详。
林渊推开了木屋的朱门，年久失修而发出的“吱呀”声似是在倾诉这座木屋及其主人的故事。
林渊来到了木屋的主室。虽是主室却素得很，一张写有“大道莽莽”的牌匾，两块青色蒲团，三杯还未抿过的热茶以及四扇颜色不同的木门仅此而已。
林渊没有直接坐下来，而是站在主室之中，仿佛是在等待。
刺骨的寒风钻过木门鞭笞在林渊身上，一个时辰，林渊的双手已经被冻得通红，两个时辰，林渊的身上已有了明显的冻伤的印记，三个时辰，三杯热茶已经结上了薄冰，四个时辰，五个时辰，六个时辰......
不知过了多久，寒风仍未停歇，林渊也依旧站在主室之中，他不知他为何不坐下来，但他就是这般站立着，等候着。
“你，来了。”
“嗯。”林渊的嘴唇已被冻得发紫，但他仍是用尽全力使嘴唇翕张发出声音。
屋外开始下雪了，枝桠又一次振作起来。他鼓起勇气道：“这里是？”
刚才那个声音示意让林渊坐下，他将三杯茶中的两杯放在了他和林渊面前，茶杯上的花纹是一老一少两个人，老者正坐在堂前，少年人双膝跪在老者面前，覆盖掩映在二人之上的是漫天的飘雪。
雪很大，风很急，那个声音抿了抿茶，望着窗外挣扎着的枝桠道：“这里是家。”
“家。”于花纹中的少年人回答道，“师傅，这是我对你的第一扣，是我的拜师之扣，也是我的离家之扣。”
少年人双膝跪于蒲团之上，双手触地，毕恭毕敬地向老者缓缓一拜，那一拜，天地都仿佛静止了，少年人眸中带着泪，他看见，堂中的一切都似倒退了一般，朝着他的头顶而去，他看见，整个世界天旋地转起来，他想起了孩提时父母将自己送给眼前这位老者做徒弟，那时老者便像照顾亲生骨肉一般对待自己，因此在他的记忆中对于父母的形象无不是建立于老者之上的。
而如今，他却要离开这个他视为家的地方，离开这位照顾他的老者，他不愿再去想，再去看，他闭上了眼，任凭眼泪流露。
林渊在听到那个声音的话后，眼眶已经被泪水浸湿，他抬头望向了那个声音，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苍老的面庞。
时光这位雕刻家在他的面容上留下了最细腻的笔触，发丝被绘上了如雪般的白，像一汪清泉乍泄。
那个声音望向了身后的牌匾，道：“你此番回来，可是找到了心中的大道？”
少年人缓缓将头抬起，他用衣袖将眼泪抹去，努力挤出笑容道：“师傅，我这次是去寻心中的大道的，我可能要许久不归，望师尊保重。”
少年人看着师傅头上的牌匾“大道莽莽”，这块匾自他记事起便挂在堂前，似从未有人擦拭过，但此刻却是这般透彻，将少年人脸上的不舍映得一清二楚。
“没有。”林渊摇了摇头，自他年少启程至今，已有十余年的岁月了，这十余年间他攀过高峰，潜过深海，更曾深入腹地，但他都未能寻找到专属于他的大道。
在这个过程中，他也曾迷失过，他也曾想过放弃，但他永远忘不了他对他师尊许下的诺言。
“无论如何，师傅，即使我在往后失了初心，无论我将来成为何种人，我都会永远记得这个小屋，永远记得您的茶，永远记得您！”
他也难以忘记师傅给他的回答。
“你的拜师之扣亦是你的离家之扣，更何尝不是你的稚子之扣，无论如何对于我来说你都是一个稚子，即便以后你还会有对我的暮归之扣和生死之扣，你永远都会是我凡白子唯一的徒弟。”
屋外的风雪好像逐渐变小了，枝桠得以舒展开来，可他已然精疲力尽了，但他仍正准备着对积在自己身上的雪的最后一次反击。
那个声音道：“你此番回来是来践行你的暮归之扣的吗？”
林渊点了点头，他看向那第三杯空着的茶杯，问道：“师尊，你还未等到那饮第三杯茶之人吗？”
少年人从蒲团上站了起来，屋外的风雪已经停了，一丝落日余晖射了进来，最后落在了那空着的第三杯茶上，少年人拿起了行囊，他面对着阳光，背对着凡白子，道：“师尊，那......我走了，您要多保重。您的第三杯茶一定会等到有缘人的！”
凡白子摇了摇头，又顿了顿，道：“等到了，只不过有缘人身在缘中不知缘。”
林渊似没听到一半，他借着寒风的最后一丝力气向凡白子跪拜了下来，这一次，是他对凡白子一生三扣中的第二扣，也是他能在凡白子有生之年行的最后一扣，第三扣，是只能在二人阴阳两相隔时才能行的。
屋外的夕阳洒在凡白子的小屋上，少年人已踏上了征程，凡白子仍坐在屋中，他肚子品着茶，看着少年人远去的背影。
渐渐地，背影已经看不见了，只能看见少年人留在雪地上的一串对于新生向往的脚印以及他被斜阳拉得长长的影子。
慢慢地，连影子也消失不见了，而脚印却深深地嵌在雪地之中。这时，凡白子放下了茶杯，他站了起来，落寞地朝屋内走去。堂中仍是那几样物品，一张写有“大道莽莽”的牌匾，两块青色蒲团，三杯茶仅此而已。
林渊这一扣仿佛行了有一个世纪那般长，凡白子也未急着让他礼毕，他站起了身，转身向里屋走去，佝偻着的身影在寒风中显得摇摇欲坠，在他即将从视野中消失时，一滴透亮的泪珠落了下来。随后，便传来他的一阵声音：“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