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然黑透了，陈瞻之方才回到燕溪畔枯竹林的家中。进了院子听得四周一片寂静，只有一处房间亮着灯，便走了过去。
推开门，见陈辕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不由眉头一皱露出不悦之色，他轻咳一声，那陈辕便从凳子上跳了起来，睡眼惺忪的看向陈瞻之。
陈辕道：“父亲，你回来了？用过饭没有，我这就给您热去……”
陈瞻之摆手道：“不说这个，我且问你我出门之前是如何嘱咐你来着？”
陈辕忙道：“孩儿自然记得，父亲命孩儿留在家中将——”
陈瞻之将话打断：“记得就好，你又做得如何了？”
陈辕道：“孩儿已经全部背下，父亲要是不信，孩儿可以背诵给父亲听。”说着就要背诵起来“先天之道以天命论数，余之道以……”
陈瞻之看向陈辕目光微微一奇，不过不待其背出一整句便截声打断“不必了，我只问你一句——你果真背下了。”
陈辕道：“孩儿不敢欺瞒父亲，确实已经背下了。”
陈瞻之连说了两个“好”，然后忽紧盯着陈辕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再最后问一次，你可全数背下了？”
陈辕见父亲一脸从未有过的郑重，又被盯得心里直发毛，赶紧点头道：“虽说许多地方读起来稀里糊涂得很，但是还是硬记了下来，就连那些人体画图脉络走窍记得一丝不差。”
陈瞻之点了点头，伸手道：“拿来给我吧。”
陈辕忙将绢帛从怀中取出，双手呈到陈瞻之的手上。
陈瞻之接到手上，看也不看一眼，见旁边有一取暖的火盆，便直接丢了过去。陈辕自是不解何意，惊声道：“父亲，你这是……”不过见其一付漠然的样子，只好闭上嘴巴。
那块绢帛颇有些耐火，烧了一下才燃了起来，房中静寂无比，只有绢帛“滋滋”燃烧的声响，倒是院外的林子一阵簌簌响动，怕是朔风又起了，不过不多时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不一会儿的工夫绢帛烧成了灰烬，陈瞻之如释重负般坐到桌边的凳子上，冲陈辕道：“你去泡壶茶水来给我。”
陈辕回来后见陈瞻之坐在凳子上双目微闭，好似睡着了一般，便不敢惊动，只将茶壶杯盏轻轻放在桌上，不料陈瞻之忽然睁开眼睛道：“辕儿，你在我身旁坐下，今晚夜还很长，就让为父给你说一说修炼之道吧。”
陈辕古怪的看了陈瞻之一眼，不过也不敢多问，老实在一张凳子上坐下。
陈瞻之悠悠道：“自你四岁起为父便逼着你认字读书，这一屋子的道门经卷想必也读了个七七八八，不过这些都偏于义理，罕有修炼之法门，读了也不过开启心智、增广见闻、明辨道义，于己身己体并无大用。你原本神思钝浊、窍塞脉结，本是九窍灵质也是枉然，谁知一朝之间尽皆松顺，看来天意悠悠自有定数，当是我辈之人。只要打通九窍聚炼天地之间灵息，便可成就先天之体。”
陈瞻之顿了一顿，呷了一口茶水，继续道“灵者，天地生而有之，乃天地至清至妙之物，蕴有天机藏有道义，因其万物可以生长，方有此芸芸众生。人之所以为人，兽之所以为兽，草木亦可以为草木，皆是其故也。不过天地间的灵气虽无穷无尽，但终有一定的定数，所以草木难成兽，兽难成人，只除非……”
陈瞻之悠然说了片刻，正滔滔不绝的，忽一眼瞥见陈辕暗暗在身上摸来摸去，只好停下来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陈辕见父亲停下话头看过他来，脸上一红，忙停下乱摸的手直说没做什么。待看陈瞻之脸上露出不悦之色，只好老实道：“方才父亲说的，孩儿都略懂得一些，只是父亲说孩儿是九窍灵质，孩儿却不知道这九个窍穴在哪里？所以——”
陈瞻之不由哂笑道：“你如今凡身俗体自是察觉不出，待修炼出真气来自然就慢慢知晓了。”
陈辕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陈瞻之却道：“罢了，你如果还有什么疑惑一并问我，我这般从头到尾的细说倒颇费些精神。”
陈辕想想也是，就小心问道：“父亲，听先前父亲的话好似灵窍越多越好，你说孩儿有九个窍穴是好还是坏，是多还是少？”
陈瞻之略一沉吟道：“方才说过天地终有定数，这灵窍之数自然也是如此，按理说最高之数不过九九之数。”
陈辕喜道：“难道孩儿的灵窍是最多的？”
陈瞻之摇头道：“我说的这九九之数乃是九九八十一极数，按理说八十一个灵窍方是极致。”
陈辕颇有些失望，暗道：“八十一和九实在是天差地别，看来自己的资质实在是有些不入流。”
陈瞻之又道：“不过这九九八十一数只是天理如此，却是不可能的，就连八八六十四灵窍也是不能。其实这世间之人以资质论，十窍以下皆称为下选，十至十九窍称为中选，二十至二十九窍便可称为上选，过了三十窍的就称为上上之选了，至于能过四十者则极其罕见，堪称天才，过了五十——嘿嘿——就只能称为绝世天才了。”
陈辕这么一听心里倒觉得好受了些，想来差得不是太远，只是这下选之名委实有些难听，自己好歹再能多上一个灵窍也算是入了中选之列。
陈辕想了想又问道：“父亲，既然孩儿有九个灵窍，不知该如何修炼运使？”
陈瞻之道：“自然是先要修身炼气，先在体内凝聚出真气来，待真气圆通纯熟，再将体内灵窍一一打通，方才可运使灵窍聚吸天地之灵气，步入先天之境，慢慢脱去凡体俗身。”
陈辕疑道：“先天之境？”
陈瞻之道：“这先天之境乃是修炼第一境，其实还算不得入门，只是化去先天自来凡俗之身，此境界按理说如天之高绝而分九重，每重并没有明显的区分，不过每上一重就会自觉功力深上一层，待到破了第九重，便修炼得三元三海。哪三元三海？三元为魂元、精元、灵元；三海是神海、心海、灵海，如此方可算是初得道元尔。不过九重之数也只是理论如此，有的人甚至第七、第八重便修炼得三元三海也是有的，只是只能算是道缘浅薄之人，根基不牢，想要再进一步就难上加难了。同理，也有人修炼到第十、十一重才得三元三海的，这类人根基就深厚得多，道途更为远大……”
陈辕忍不住插嘴道：“那岂不是说这先天之境修炼得越深厚越好？到底最高能高到第几重？”
陈瞻之解说道：“不可知也，我曾听人言有人曾经修炼到二十一重，要不是那人说的我实在不敢信。”说到这眼神微微一暗，不过转又道“也不是说越深就越好，这里再告诉你入了先天之境的好处，那就是一入先天之境便有两双甲之龄，也可以延缓衰老，看着一百二十岁左右似乎岁月悠长，其实对于修道之人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你若在先天之境时修炼到二十重时还没有突破到下一个境界，元寿便已尽了，那岂不是冤枉？”
陈辕恍然道：“原来如此——咦？依父亲方才的话说，是不是境界越深寿命越是长久，下一个境界是什么境？能活多少岁？”
陈瞻之道：“不错，境界越深就离天地、离道越近，此正是长生不老之法，我道门的尽头便是要与天地同寿、共享无极，下一个境界就叫道元境，三元三海已成，便可问道也。道者，应天地而生，千变万化、变化万千，火有火之道，风有风之道——这道元境便算是初窥法门，渐有驾驭道法之力，辨阴阳、驱五行，当然这还只能算是小道尔，道法算不得宏大、法力也不可持久，须得再下一个境界才能算是小成。一入道元境，因只是初通法门、于肉身魂魄并无多少进益，故元寿只能再添一甲之龄，虚活一百八十岁左右。”
陈辕心道：“一百八十岁也不错了，可是比寻常人至少多活了一倍！”又问：“方才的先天境，你说有九重之分，不知这道元境可是也有九重之分？”
陈瞻之道：“不然，这道元境并无此等分法，不过可根据法力的圆熟深厚程度分为小成、大成、圆满三等，每一等法力深厚的程度颇有不同，待灵海之内凝聚真形，最后过了最难一关生出三妙玄真灵台来，便是入了下一个境界——灵台境。”
陈辕急问道：“那这灵台境能活多久？”
陈瞻之伸出一个指头道：“再添一甲之数，虚活二百四十岁。”
陈辕听了颇有些失望，又只是添六十岁。
陈瞻之自然看到了陈辕脸上的失望之色，笑道：“元寿增加得虽然不多，不过本事神通与道元境相比实不可同日而语，入了此境之人，世人都称为大灵台，虽然还远谈不上横行当世，却也可以算是大高手了。不说别的，就算日行数万里也算不得什么。”
陈辕一听可日行数万里，心中大是羡慕，自己要是有这等本事岂不快活逍遥之极。
陈瞻之道：“此境界神通虽强，但是要想凝聚化生出三妙玄真灵台来极难，多少道元境强者终其一生也未曾办到，最终只落得寿终道消。”
陈辕听得津津有味，隐隐有些催促道：“父亲，灵台境之后的下一个境界又是什么？是不是比灵台境又要厉害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