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人皆是视若无睹地往那骷髅身上靠,一个两个争着那白骨森森的怀抱,流露出欲仙欲死的表情……
听到她的叫喊声,那骷髅抬起空洞的眼窝,像她的方向看了一眼,里头爬出两条蚯蚓,大张的嘴里传出桀桀怪笑,让人毛骨悚然。
西红却是个胆肥的,大叫一声:“鬼物受死!”身体已迅雷烈风一般冲了出去,赤炼高高扬起,劈空向骷髅最脆弱的颈间袭去。只是她掠到三丈开外,身侧树林中突然卷起一阵狂风,一个庞然黑影蓦地冲出来将她撞飞出去,一口气滚落下坡,撞在清溪旁的大石上,晕了过去。
但是赤炼上的阳火已经照亮了骷髅的真身,尚食其、巫致和阳宸都是毛骨悚然,骷髅却乘着他们走神的功夫高声怪笑,像动物一般四脚着地,飞快地朝那黑影跑去,灵活地攀附着那黑黄相见的条纹爬到那庞然大物身上,扯着它的耳朵:“将军!将军!我给你寻来了……这三个家伙!”说完低声在它耳边嘻嘻哈哈,白骨的四肢关节□在破旧的袍子外面,风一吹过它的胸膛,发出萧瑟响声。
“那只鸟……身上好强的仙气!吃下去大概能增七百年的修为啧啧……”它徒手爬到那物的另一边耳旁,因为用力过猛浑身骨骼嚓嚓乱响,“那一个……那一个矮的,是嘿嘿嘿……不周山的味道……巫族!巫族!嘘嘘……将军我还没讲完!还有那一个,高的,他是个妖人哈哈哈……将军赏我一口肉吃!”
那成了精的大虫冷笑一声:“你要肉身做什么?伥鬼?”
伥鬼大张着漏风的嘴:“将军!将军!好馋……好想吃肉啊!”
那大虫眼上被劈了一刀,只有独眼,此时居高临下地盯着那三人,嘿了一声:“好啊。难得有这稀罕物……”
“谢谢将军!谢谢将军!”
那大虫把毛发一抖,骷髅就从他背上摔下来,摔作破破烂烂的一堆。它艰难地从骨骼中理出两手,把下巴颏装回头骨,抓起一旁的烂叶在上头涂涂抹抹,想擦得更亮一些:“将军!将军万岁!”
对面的阳宸一看大事不好,偷偷摸摸想飞出去,但不多时便发现这行不通,这成精的大虫十分了得,似乎是布下了结界,这结界的质料不同于上清天惯用的日月星,是他所不熟稔的,一时之间打不开,只能看着发急。
回过神的巫致则打着赤膊,在大树底下瑟瑟发抖:“哎呀!哎呀!这回可真是要死了!要死了!”
“闭嘴!”尚食其大怒,“死鬼!居然假扮凤儿来勾引我!”手中凝出两把厚重光滑的赤金剑,不动声色地挡在两人身前,勒令巫致,“快!去看看西红有没有事!想办法把她弄醒!”
巫致咽了口口水,看向两丈之外的溪涧谷地,流水哗哗,从他的角度能看到西红的火红赤炼。
对面伥鬼嚓嚓大笑:“怎么是我假扮呢?……你们活人……欲念杂生,你心里有鬼祟,自然就看见了鬼祟……”一番话说得阳宸差点从树枝上跌下来。
他的鬼祟,什么时候变成了月祁?
不会吧,他哪里对月祁有什么……欲念!
崇拜,依赖,羡慕,嫉妒……每一样每一样,都还说得过去。
欲念是什么?虽然他模样是不错,可天可怜见的,他除了报复阳修,从没有对月祁动过那样的心思!偶尔看着想摸两把不算吧!
那边厢巫致已经没有余裕去想什么哥哥了,颤着嗓子对尚食其说:“我不敢……”
“去!”
巫致把眼睛一闭,状似就义:“我我我我……就是不去!大家一起死了算了!”
尚食其怒极反笑,把两柄赤金剑塞他手里,飞快地往旁边一滚滚到了溪涧中,踩着水扶起西红:“神使!神使!”西红满头是血,看在眼里有两个尚食其,头晕脑胀地摇了摇头,站都站不稳,尚食其急得没法。
而岸上的巫致看着手里的两柄金剑,瞬间就傻眼了,两条腿抖着跟筛糠似的,勉强抬起头来看着五丈地之外那个高大的身影。
成了精的大虫几乎比寻常老虎大上五倍,他跳出来的地方树木倒了一地,巨大的身影挡住了身后冒烟的篝火,和一切暗弱的光。它有趣地仄着大脑袋,用那一双澄黄的眼睛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巫致:“哦?第一个来挑战我的,是你么?”
说完张开血盆大口嗷呜一声大叫,巫致和阳宸只觉扑面一阵腥风,刮得他们眼睛都睁不开。那骷髅哈哈大笑起来:“将军!吃了他们!吃了他们!让他们也变成伥鬼吧!将军!”
巫致却吓得哇哇大哭起来:“我不活了!我不要活了!”
一个大笑,一个大哭,那大虫听得心烦不已,一脚把伥鬼刚拼起来的半幅身体踩碎,又是一声吼叫:“都闭嘴!”说完,那巨掌轻捷抬起,厚重的肉垫踩在腐殖中,一点声响也没有。
但这一点动静已经够巫致吓得魂飞魄散,浑身发软,把金刀咣当一声丢在地上。阳宸见过没用的,没见过这么没用的,急中生智想起月祁所说的“凤鸣鸾和”,抖开翅膀一个滑翔掠过那巨大的虎头身边,拼劲全力尖声鸣叫。他为了把大虫的注意力从哭泣的巫致身上引开,飞得非常险,几乎触到了它的胡须,大虫伸出肥厚带刺的舌舔了舔微痒的面廓,饶有兴味地看着它在头顶盘旋:“呵,有意思,你还想救他?这么着急啊……那你就第一个来吧!”
“休想!”尚食其从溪涧中高高跃起,“要想取凤儿的性命,先问过我尚食其!”说话间飞快地掠过大虫四围,凡他脚踩过的地方藤蔓立即飞长,缠住了粗大多毛的四肢。西红头晕,连场面话也不说,跟上他挥出赤炼,眼看着就要烧到那大虫眉目,却突然发现不能再往前半步。
大虫悠闲地把往前走了一小步。他的四肢全被藤蔓缠住了,但是他一走,藤蔓另一头的参天树木就吱嘎一声,不是中间断裂,就是连根松动。尚食其一看不好,滚落在地,在两人面前张开金盾,“火攻!”
“没用!”西红话虽如此,却飞快地凝出数十根火箭,接连不断地朝大虫门面袭去,却不知道他使了什么功夫,那些火箭飞到一尺之外,统统消失不见。
西红没见过地面上的精怪,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尚食其也没见过这么大的虫精,浑身冒汗。但看那大虫一耸肩,那十几支火箭竟凭空出现,以更快的速度向他们袭来。
尚食其本能将金盾张开到极限:“躲进来!”金盾早已被火箭刺得往里深深凹陷,有几支力气极大,突进到几乎碰到鼻子尖才停下,把两人吓出一身冷汗。
尚食其一看火攻不行,当下随手一指手边的溪涧,只见水中腾起一条水龙,听话地绕到他的臂上,一时间凝出一张白练,细看是无数细小的、雾蒙蒙的水珠。
“西红!乘它分神烧它!”
西红一点头:“好说!”却将赤炼抛到半空中飞舞着变作火轮挡在两人面前。尚食其全力张开水练,直击大虫的门面。
这次大虫玩不了那游戏,咆哮了一声,那水龙在他的霸吼声中剧烈结冰。但是他的修为再高,也不过是山精水怪,与月祁又如何相提并论,冻结了最前头的攻势就没有余裕继续冻结下去。尚食其一看有门,提气猛攻,水练层层推进,前头结了冰后面又冲刷上去,一步一步往大虫那儿靠,待到足够近处,尚食其大喊一声“破”,只见水练化作千百粒细小的水珠,每一粒都被寒气冻结成锋锐的冰锥,噗噗噗扎进大虫的门面。大虫痛得怒吼一声踉跄几步,然后又像碰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摇摇晃晃走上前来,再抬头时血淋淋的一张麻子脸,全是被冰锥冲出来的伤口。
尚食其扑哧笑出声:“老麻子哈哈哈……”
说这话的时候,他臂间围着那张水练,双脚御风离地三尺,沙罗黑裤无风自动,端得是英俊威武,巫致藏在树后头,心想这下不用死了,也不禁跟着他笑出声来。他哪里知道尚食其操纵着的那水术十分费劲,千百粒水珠都要掌握精到,怎么可能打完一仗还没事人一样,他明明是在勉力支撑!其实宽松裤腿里的两腿早已和他一样,拐子打得有如筛糠。可是尚食其知道,有时候战场上的事,凭的就是一口气罢了。虽然他力竭,可若是气势不输,也许这大虫会知难而退。是故脸上更是坚毅冷峻:“你这畜生,还不快快退下!”
那大虫怒不可遏,双目流下两道血水:“受死!”
尚食其心里咯噔一下,气劲一松,噗地摔在地上。那咆哮从天而降,那锐齿腥风扑面而来,让素来胆大的尚食其也动弹不得。这个时候西红快步冲到他身上,奋力张开禁制,一把踹开他:“快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