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边的伤疤微微扬起。
阳宸气坏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让他去死好了!”
月祁哈哈大笑起来:“我倒想妃宫不会无缘无故半夜去找人呢……怎么,他的被窝不如孤家的暖和?好,好,让他去死算了。”
“诶拉诶啦……我知道你吃醋了,我错了行了吧!我以后半夜不乱跑,乖乖的,好不好?”阳宸软下声调,卖力地蹭着他的侧脸,还用尖尖的喙轻轻啄了一下他柔软的嘴唇。
月祁大倒胃口,只觉得一股骚味扑面而来,微微后仰,与他商量要不还是留着那个妖人?阳宸真气得爹妈都不认识了。
尚食其好不容易跌跌撞撞地跑回来,刚巧在门口听到月祁的话,十分感动,咣当一声摔在地上四脚着地,爬到他腿边:“月孤大人!月孤大人!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月祁非常好商量:“其实我早有此意将阳……”
“不是这件事!”尚食其抱住了他的腿,“月孤大人!常吉士要杀我!”
“因为你心怀不轨!”阳宸怒斥,“还不滚出去!拖累大人你担当得起么!”
尚食其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脸上一讶,大声叫道:“凤儿你好狠的心!偷窃图纸不是你的主意么!难道你假借月孤大人的名义骗我么?”
阳宸一愣,外头云赞冷笑了一声,看着满地睡倒的精锐,心想原来是个偷图纸的贼胚。脸上却波澜不起,盘算着如何对付月孤。尚食其的话他只信五分。
匆匆赶来的庶吉士一挥手,二十个头盔上插着白璎的近卫端着手弩绕成半圆,直指着舱门。云赞挥手,“把弓放下!谁敢对天使动用刀兵!”
庶吉士不解,云赞朝他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舷窗外,噼里啪啦的闪雷滚过飞舻,造成了接连不断的动荡。
云赞走进室内,一掀披风,看也不看尚食其,直直跪倒在月祁脚下道:“月孤大人,戌辉号遭遇雷暴,定风桅杆断裂,底舱渗水,十八架主冲镧出现故障无法排查,上清气大量泄露,续航能力不足两个时辰……在下无能。”
月祁嗯了一声,不再说话。阳宸缩在他怀里,转着那一双黑豆子似的小眼睛,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旁的尚食其吓得跪倒在地上,倒退了两步:“什么!这岂不是摔死了!”
云赞朝月祁顿首,声音低沉:“……戌辉号已经做好坠毁的准备……神使身份尊贵,不必要与我们一道冒险,还请神使弃舰离船。在下已为大人准备好了飞梭与清水,足够大人支撑到南方。”
月祁叹了口气:“已经维持不下去了么?”
阳宸咬牙:“这么大的风暴,一艘飞梭怎么支撑得了!话说回来,你们怎么不跑!”话音刚落又是一震,整艘飞舻明显往旁边一侧,月祁坐着的床嗖地滑到门边,把门狠狠撞拢,外头响起弩箭划入机括凹槽的声响——啪嗒。西红瞬间张开禁制,锁在云赞身后,两手上的赤练亦是高高扬起,时刻准备将其格杀。
云赞额角渗出汗水,此时直起身,一把撕开自己的袖管,露出底下穿着的白麻衣,左臂上绣着一朵芸花,只朝着月祁朗声道:“我等与大人不同。我等上舰的那一天起,就穿着家人亲手缝制的殓衣,立誓舰在人在,舰毁人亡,时刻准备殉舰!现下情况危急,云赞恳请月孤大人移驾!”
月祁点头:“然。”阳宸压下满腹狐疑,愤愤然朝月祁耳语,“这么大的风雨,你保得了飞梭?”
月祁道这有何难。
云赞舒了一口气,起身与西红擦肩而过,打开门的时候,内里的白麻衣已经全湿了。他打了个眼色让他们把弩弓收起来,躬身请他们出舱,然后抽剑,拦住了落在最后、贼头狗脑的尚食其。
“月孤大人,此人系妖族细作。在下将其扣留,有机会留待云中君发落。”
走到半路的月祁停步,回过头来:“是么?”
阳宸慌张,想掐他又没有长手,急得在他怀里乱扑腾。尚食其眼见有转机,扒着云赞的长剑大喊大叫:“冤枉!冤枉啊大人!”
阳宸只想把他摆脱:“我亲眼所见他在常镧室里鬼鬼祟祟猥猥琐琐贼头狗脑!贼这个字就是造出来给他用的!”
尚食其遭受如此重大的打击,心都碎成一片片的了,抹了把脸,“凤儿你翻脸翻得好快!同时月宫神将,大家分享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云赞恨不能一剑削了他:“无耻之尤!”
对面月祁却道,“嗯,也是,放开他。吾等下界之后还得靠他带路。”
阳宸简直要晕过去了。现下这个情况已经是最好的了,他们走,尚食其留,虽然前途未卜,但想来有月祁在,他们断不会死。他实在搞不清月祁在想些什么,非得淌这趟浑水,又没有其他办法阻止他,一时之间灵机一动,扑腾着翅膀从他怀里窜出去,哇哇大叫着朝前飞。
“夫人!”月祁这下没空理睬尚食其,拔腿就追。云赞大喜,“来人,为三位神使引路,去接受室!”
然后转过头来,噙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冷冰冰地盯着绝望了的尚食其。
“尚先生?怎么样,要不要考虑把你偷的东西交出来。”
尚食其呵了一声,唾他一口:“你这不听话的小妖精……”
一旁的近卫整齐划一地举起弩弓,从望山后头对准他全身的命门,保证云赞一挥手,就能把他扎成个刺猬。庶吉士上前几步,将白色手帕递到云赞手里,云赞擦了擦脸,已经是处变不惊的模样。
“也好。来人,把他带下去。”云赞眯了眯细长的眼睛,显露出一点愉悦,“有的是法子治你。”
“哈!”尚食其干笑两声,“哟……那要看云美人床上功夫如何了?”
云赞脱下皮手套,用手套甩了他一耳光,然后毫不留情地让人把他脱去审讯室关着。眼看他哭爹喊娘地被拖走,云赞舒了口大气,让接受室的百夫长上前来:“安排你的事,办妥当了没有?”
“安排妥当了。”
云赞默哀:“这样对待亡人的尸身……我也于心不忍。不过云须若有在天之灵,应该会理解我的苦衷。云中君会听闻他的名。”
然后,他露出一丝苦笑:“死人当活人用,月孤大人当很喜欢这一手吧?他人都走了还不忘带着那个死人呢。”说着,大踏步地离开空空荡荡的舱房,去到指挥室中,心中一片安然。虽然戌辉号还是在雷暴中艰难穿行,虽然他行径在有史以来最为动荡的甲板上,但是他已然重新有了万事在握的勇气。这艘飞舟上最棘手的两枚钉子都被他降服了,拔除了,不会再有任何陌生的意外降临,他的计划重新纳入了正轨。
庶吉士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年纪轻轻就能坐上这个位置。
此等机心。
恐怕月孤大人临死都还念着他的好呢……
结果两人一回到指挥室,阚云士便脸色雪白道:“报告常吉士!丑时方向有……有蛊雕出没!”
上层甲板。
“全员归位!戒备!丑时方向有蛊雕出没!火龙炮准备!”
尚食其倒吸一口气:“蛊雕!你们快去呀快去呀!我不要紧,常吉士的安危才最要紧!”
领路的百夫长斜他一眼,一句话不说,尽心尽职把他推到审讯室里,在他的四肢上扣上大锁,才扬长而去。
“混蛋……一个人都不留!你们是有多自信!”尚食其怒骂,看到那锁,嗤了一声。“又他妈是金术!我讨厌金术!”说着,全心催动双手上拷着的赤金环融化。
他的金术修得不好,平时要控制金属就很难,现下飞舻那么颠簸,金水又近在咫尺,几乎一融化就滴在了皮肤上,滚烫滚烫的,混着血水往下流,把他的双手都烫下一层皮来,深可见骨。尚食其痛彻心扉,满头都是汗,却知道他只有一次机会,根本没有时间损耗,强忍着那种痛楚把整张脸都扭曲了,将双手抽出来。他一松气,金水就泼在地上,把地板都烫得直冒白气。他赶紧缩,。一边在手上种草一边继续脱离脚上的赤金环……
一刻钟后。
尚食其从栅格外头冒出脑袋,四处望望,没有人,就把敲晕了的守卫拖进里头,脱了他的盔甲胡乱往身上一系。
他握着长刀往外走,拦住匆匆忙忙奔跑着的一名将校:“请问接受室怎么走?”
将校一看他头顶白璎,啪地站直行礼:“报告长官!左拐一百八十步穿越中央甲板往第二个楼梯口下降到中舱然后右拐直行五百六十步!”
尚食其嘿嘿笑着:“谢谢啊谢谢……”一边说一边拍拍他的肩,拔腿就跑。将校歪了歪头,然后一耸肩,继续走路。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