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庄主错愕非常,他一生经历颇多,自然对很多事情也看的极淡,而看得淡往往也是认命的一种表现,真正恬淡的人,很少做出抗争之举,全因世事万物在他们眼里都是一样,争与不争也没什么分别。
虽然赵老庄主还远远没有达到淡泊一切的境界,却也是当时少见的智者,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未想过逆天改命,在这个时代,有这种想法的人,无不是一身反骨,这也是他错愕的原因。
只不过王雨鑫这番话放到外间,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毕竟上有帝王统治,草民的一言一行,都必须慎重,否则一个不小心说出大逆不道的话,那遭殃的可就不只是自己了。不得不说,王雨鑫自从习武以来,也慢慢的变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以往这种话他也绝不会出口,可自从登临宗师境之后,内外沟通天地,那无穷的力量也为他打开了一片新的视野,以往的顾忌也如同枷锁一般被他挣开。
如果王雨鑫还只是拥有了力量之后才塑造出这样的性格,赵老庄主则是一直如此,他们一族终生隐居,不理会外间一切,自然也不需要顾忌那么多,说白了,谁当皇帝,谁有生杀大权,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样。所以王雨鑫的言论只是让赵老庄主错愕而已,倒是没觉得大逆不道。
“少侠的境界高深,老朽自叹弗如。只是你的气势太过霸道,只怕于己身有损。”赵老庄主忽然一脸凝重的说道,不过随即话锋一转,“我们一族有无法割舍的东西,墨家的东西如果真的现世,只怕会再次引起群雄争鹿。”
王雨鑫刚刚情绪所致,不免有些狂放,此时被赵老庄主点醒,心头一惊,赶紧收摄心神,他虽然不觉得自己说出那番话有什么不妥,但是终究当了一辈子草民,此时回想也多少有些诧异,他也猜测这些或许和玄冥真气有关,只是还不好确定,便将这份猜测压在心底。
赵老庄主在感慨墨家命运,而王雨鑫则想着自己的情况,两人各有心事,一时无言。不过很快这种安静的环境就被两人察觉,王雨鑫忙道:“老庄主说的是,是晚辈唐突了。不知许三娘留在这里,后来如何?”
赵老庄主理了理思绪,道:“许三娘住在我家之后,手脚倒是颇勤快,很会照顾人,虽然我心中仍有疑虑,但是久而久之也放松了警惕。而且……程儿与她相处的时日久了,似乎对她很是依恋。不得不说许三娘的确也很有姿色,我们柳林庄传承了几百年,相互之间大都是沾亲带故的,这突然出现一个外人,的确是很新鲜的事,程儿喜欢上她,我也不意外,只是我一直觉得许三娘来历蹊跷,是以并不支持程儿。”
“可程儿却仿佛着了魔一般,整日围着许三娘转,那妖妇对他稍加辞色,他便欢喜非常,我看在眼里,心中却不是滋味。那段时间我也常想,如果这样真能让程儿高兴,我倒也放心了。可殊不知那妖妇目的不纯,竟然又勾搭其别人。”赵老庄主说到这里,不由又露出恨意,他平时说话并不如此,一旦涉及到赵程,他的情绪就会变得激动起来。
只是对于赵老庄主如此说,王雨鑫却有些腹诽,赵程爱慕许三娘无可厚非,可许三娘也并非属于赵程,她倾慕他人,就被赵老庄主说成丝毫勾搭,对方不免有些霸道了。只是这些话他不便出口,但是细细想来,却也有些猜想,于是接口道:“难道是边光祖?”
赵老庄主点点头道:“没错,就是那个混蛋。你一定觉得我刚刚那么说,十分霸道不讲理,但程儿有如今模样,就是这拜这对狗男女所赐。”
王雨鑫神色一正,原来刚刚自己的心思并没有逃过对方的眼睛,此时被赵老庄主点破,他也不由有些尴尬。
而赵老庄主却没在这上面纠缠,继续说道:“边光祖与程儿自幼一起长大,两人关系很好,程儿体质孱弱,边光祖对他多有照顾,我看他颇聪慧,便时常教他一些机关术,本来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边光祖很可能是成为下一任巨子,可是……”
“许三娘的出现,使得赵程与边光祖反目。”王雨鑫接口说道。
“嗯,如果只是这样倒也罢了。那妖妇来到这两年后,我才发现苗头不对,为了程儿,为了墨家传承,说不得我也不能再留妖女在此。我将妖女骗到了柳林阵,正准备动手干掉她的时候,程儿突然出现求我不要杀她,我明知不该犹豫,可程儿是我的命根子,他出口求情,即便当时下了狠心,终究还是迟疑了起来。然而就在那时,边光祖突然出现,携着一身诡异的内劲将我打伤。那时我自残肢体,元气已经不继,但是也发掘出了机关臂的妙用,边光祖虽然厉害,却也奈何我不得。
“我一直看着边光祖长大,他那身功夫断然不是在柳林庄内习得的,肯定与那妖妇脱不开干系,只是当时除了震惊,我也没有其他想法。边光祖奈何不得我,却还是将妖妇救下,一番对峙之后,我才知道他俩早就勾搭在一起,洞悉了柳林阵出了问题,边光祖以此要挟我交出墨家机关术的精髓,我哪里肯就范,拼着受伤誓杀他二人,可终究还是低估了边光祖的实力,我俩斗了个两败俱伤,被他俩逃了去。程儿也是那晚受了刺激,从此精神也有些不正常。”
王雨鑫心道赵程太过不堪,经不住打击,一个女子就让他如此患得患失,倒是有失大丈夫尊严。
赵老庄主看王雨鑫的样子,苦笑了一声道:“程儿这孩子,生来便吃了不少苦头,我和他娘虽然对他呵护有加,却终究治不好他的心病,自从他手臂萎缩坏死之后,更加在意别人的眼光。那夜我与边光祖交手时,程儿也上前帮忙,可又哪里是边光祖的对手,三两招便被打发掉,本来这也没什么,可是那妖妇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离开嘲弄一般的骂我程儿是废物。”赵老庄主说着浑身便一阵颤抖,显然内心十分激动,看来许三娘的一句话不只刺激了赵程,也刺激了一个父亲的心。
“程儿最害怕听到有人说他是废人,更何况说这话的是那个女子,那晚之后,程儿受了不小的刺激,整个人变得有些疯癫呆傻,就是你如今看到的这幅模样。”未几,赵老庄主才慢慢平静下来,语气也是出奇的淡漠,随即就听他说道,“而自那之后,妖妇就不见了踪影,边光祖却屡次三番上门要挟,想要得到墨家机关术的精髓,我虽然是一把老骨头,他也没把握胜我,况且他还想我交出他要的东西,是以也没做的太过分,但是我俩谁也奈何不了谁,终究日复一日僵持下去。”
“不过我年事已高,终究不能护持程儿一辈子,而那边光祖也积极培养自己的人脉,此时的柳林庄,几乎每个人都认定他就是下任巨子,可对此我也无力改变。柳林阵是先人所布,乃柳林庄的根本,我动了这阵法,已经是大错特错,边光祖抓着这个把柄,我的确是有苦难言,可又不希望墨家的传承落入奸人之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可您这样又能坚守多久,哪怕是耗下去,也终究会被边光祖得逞,而且晚辈猜测,墨家的传承只怕不全是口传心授,想必也有一些其他的方法,否则那边光祖也不会如此耐心。”王雨鑫说着自己的猜测。
“少侠说的不错,墨家传承除了巨子亲自授艺外,每一任巨子都会执掌一柄巨子剑,开启墨家的传承。”赵老庄主说着,就起身向后走去,在墙角摸索了一阵,只听一阵机关声作响,赵程身处的床榻下,中央的一层青砖突然向内翻转,跟着一根黑黝黝的木条样的东西探了出来。
这根“木条”平平无奇,筒体乌黑,与烧火棍极像,只不过略细了几分,上面坑坑洼洼的布满了凹痕,这不起眼的东西,拿出来的话,任谁也不会多看一眼,可是赵老庄主将其藏的如此之深,显然不是凡物。王雨鑫心中一动,脱口问道:“这就是巨子剑?”
赵老庄主没有答话,将那根“木条”郑重捧了出来,来到王雨鑫跟前,说道:“巨子剑是巨子身份的象征,也是墨家传承的象征,此剑无锋,象征墨家非攻。墨家的传承全在此剑之中,只不过老朽不才,至今也没有领悟到巨子剑中的传承,不过持巨子剑者便是墨家的巨子。”
赵老庄主说着单膝跪地,仅剩的一条手臂高举过顶,将巨子剑呈到王雨鑫面前,沉声道:“巨子剑在此,望少侠收下。”
王雨鑫被赵老庄主的举动吓了一跳,赶忙朝旁边闪去,不说赵老庄主给自己行跪拜之礼,单是他把巨子剑说的如此珍贵,就不是自己能够消受的。王雨鑫闪开之后,连忙道:“老庄主这是何意,晚辈不是墨家的人,又怎能接受巨子剑,可莫再折煞晚辈。”
赵老庄主随着王雨鑫转了个放心道:“少侠莫急,老朽托付巨子剑也是有个不情之请,如今边光祖隐然就要执掌墨家,老朽有心无力,若有其他办法也不会让少侠为难,如今能够帮助墨家的,也唯有少侠你了。老朽但求少侠一事,接下巨子剑,帮我杀了边光祖和许三娘,此后你便是墨家巨子。”
“老庄主难道不怕我与许三娘是一伙人吗?竟然贸然托付?如此重托,晚辈不敢生受,快快请起。”王雨鑫说着就要扶起赵老庄主,可谁知他刚托住对方手臂一用力,顿时感觉手上一空,再看手中,赫然拿着一条断臂,断臂的手上则托着那柄巨子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