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师傅。”汪元鹤恭敬的施礼说道。
石室内很暗,唯有圆顶上有一丝阳光投入,将黑暗驱散到角落,却使得整个石室显得更加阴暗了。
常寿端坐在石榻正中,这道阳光刚好落在他的身上,他缓缓睁开双眼,闪过两道精光。汪元鹤甚至在刹那间生出光线一亮的错觉,他知道这是元气诀敛息入内的现象。听上去很高端,其实修炼内功的时候,吸取的能量没法完全转化,就会有一部分散佚出体外,或是杂质,或是冗余,总之会有这么一部分能量不能被经脉所吸收。所以在收功之后,这部分散佚的真气会先附着在人身上,接着缓缓飘散,这也就是长时间的修炼之后,人的状态会显得十分饱满和充盈的缘故。
元气诀是很中正的心法,可以减少散佚的损失,不过终究不能完全消除。然而常寿刚刚精光一闪,其实是在收敛精气,乃是尽最大可能收束这些可能消散的能量。这办法虽然取巧,而且显得十分功利,可是常寿运用的恰到好处,不仅可以极大的减少损失,还与元气诀的特想并不相悖,这种平衡的技巧也是多年修炼得来的。虽然敛息的作用很细微,但是日积月累之下,终究能够产生质的飞越,能够坐拥天下第一宗师高手的称号,常寿可不是靠投机取巧的。
对于自己师傅的这种手段,汪元鹤也是钦佩至极,这其实不能说是取巧,就像用药一样,同样的药方,药力是一样的,可是每个人吸收程度不同,产生的效果也不一样,这时候加入各种辅药,就是巩固药力,尽量减少药力的损失和浪费,就这一点,汪元鹤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常寿果然如外间传说的那样,单看面相也就四十来岁年纪,比之董胜冬还要小些。其面色红润异常,一看就透着精壮健康之色,浑身的精气内敛,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身材不算魁梧,反而显得有些矮小,只是好像浑身上下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一般,这是元气充足到爆的体现。
“他们都安顿好了?”常寿一开口就是大嗓门,再加上石室内空间不算大,甚至产生了回音,几相叠加之后,声音更是大的出奇。
汪元鹤身子一僵,他之前就不想进来,正是因为知道常寿的大嗓门,此时有一次体会到了震耳欲聋的感觉,不过他可不敢表现出来,回答道:“都已经安顿好了,只是这几人实在很难缠,弟子跟他们说您明日会与他们见面。”
常寿点了点头道:“年轻人有点骄纵之气在所难免,他们是远儿的朋友,也不要太过为难他们,我们树大招风,凡事不要太激进。”常寿的话意显得很沧桑,但是配上他的大嗓门,却给人以生硬的感觉,仿佛两个不搭调的事物强行揉在了一起。
“弟子明白,只是七窍之躯突然出现,弟子实在是没法放任其离开。”汪元鹤垂首说道。
“元鹤,在四哥弟子中,你的资质本是最高,又一心向医,最可能得我依波执掌药师庐。”常寿话锋一转。
汪元鹤闻言急忙躬身道:“弟子不敢。”
常寿挥了挥手,接着往下说道:“可是你知为何为师到现在还不传掌门之位吗?”
汪元鹤知道常寿有话要说,急忙说道:“请师父示下。”
“你们四兄弟,元平最为大师兄功利心太重,一心想着执掌药师庐;元江心思太过单纯,更不适合;远儿的心魔太重,况且资历不深。他们三个都不适合领导药师庐,唯有你能够保全药师庐,至少不会让这些弟子搅进江湖的风风雨雨。”常寿操着大嗓门语重心长的说道,“可是你却也有一份执念,执着是好事,可是太过执着于一件事,反而容易走入偏激。七窍之身终究只是在典籍提到过,千万不可因为追逐于此而弃守自身,否则只会堕如下乘。你可明白?”
汪元鹤露出一丝苦笑道:“师傅教训的是,只是弟子志在此道,道理虽然明白,可是让我做到,却不知要怎样才好。”
常寿幽幽的叹了口气道:“所谓得之吾幸,失之吾命。一切随心随缘就好,七窍之躯就算真有逆天之功,也不是我等凡俗之人能够染指的,更何况那孩子还未曾通达。一切顺其自然吧。”
汪元鹤沉默了一会,许是在揣摩常寿的话,又或许在衡量得失,半晌才开口道:“弟子……谨遵教诲。”
常寿见状,再次叹息道:“罢了。他们可带来了远儿的消息?”
汪元鹤说道:“不曾,但是听他们话语,小师弟近来应该不错,而且可能也突破了心障一关了。”
“哦?竟有此事,远儿资质过人,如今又突破了心障,相比修为更有精进,只是不知他做了什么决定,希望他不要迷失了心性才好。”常寿喃喃自语般的说道。
“师傅,我们要不要派人去把小师弟找回来?”汪元鹤突然问道。
“不必了,远儿若是想回来,自然不会在外面停留太久。”常寿目光深邃,仿佛能目穷千里看到李辰远一般,“远儿突破心障的事就不要对别人说了。”
“是。”汪元鹤应了一声,他明白常寿的心意,李辰远之所以离开药师庐隐居外界,除了自身心障,还有药师庐内部的原因,李辰远远遁不只为了静心,反而是为了躲一个人,顾元平。
药师庐如今辈分最高的自然是常寿,其下四大弟子,是为第二代弟子,也是药师庐的领头人物。这四人从元字辈,依次是顾元平,汪元鹤,何元江和李辰远。常寿一生也只收了这四大入室弟子,这四人无论医术还是武功都有着过人的资质,是为药师庐的翘楚,而药师庐下一代的接班人,也必然是从这四人中选出。然而这四人也是性格各异,汪元鹤是个医痴,除了医术什么都不想,虽然资质最高,却无心打理琐事,常寿虽然有心将位置让给他,却也要考虑考虑,毕竟前面还有个大师兄。
何元江性子温吞,甚至可以说有些胆小,若不是成为常寿的弟子,倒是很有被人欺负的潜质。不过他向来与人为善,人缘倒是不错,不过殊乏主见,自然当不了家做不得主。所以,最有可能接掌下任掌门之位的,就只有大师兄顾元平还有外出隐居的李辰远了。顾元平是大师兄,无论哪方面都是下任掌门的最佳人选,这几乎是所有人的共识,久而久之顾元平也不做其他想法。可是这样的情形终于在李辰远出现的时候有所改变,李辰远学艺十余载,是常寿在耄耋之年破格收下的弟子,无论常寿是什么想法,至少在别人看来,李辰远的出现已经威胁了顾元平的地位,不然何以他这么年轻就能拜入常寿的门墙,而且他的资质之高也成了最佳的佐证。
感受到威胁的顾元平自然有所动作,诚如常寿所言,顾元平功利心太重,觉得自己的位置受到威胁,立刻就开始排挤李辰远,虽然不敢明目张胆,但是暗中的动作可不少。也是李辰远自幼遭逢家变,性子已经磨砺的十分坚韧,这才隐忍下来,况且他本就志不在此,毕竟还有家仇未报,哪还有心思争权逐利,是以将一切默默承受了下来。就此事,常寿也曾告诫过众弟子要团结一致,但是顾元平只是稍有收敛,虽然不再找李辰远的麻烦,暗地里却加紧丰满自己的羽翼,企图以此让李辰远知难而退。
这一切终于在李辰远修炼有成之后改变了,他选择了逃避,并且对人心感到了深深的失望,他家族的破败正是轻信了小人,而如今修心养性,居然还碰到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种种因素终于让他外出隐居。而这种逃避不是懦弱的表现,只是李辰远用实际行动告诉顾元平自己无意与他争什么而已。李辰远走后,顾元平果然也消停了不少,可能是以为少了一大对手的缘故吧。
而康星宇等人的突然来到,还带来了李辰远的消息,终究是又将陈年旧事拽了出来。而董胜冬对于这些事自然十分清楚,所以看到李辰远的信物,没请自己毫无主见的师傅,没请与李辰远有隙的顾元平,而是请出了汪元鹤主事,自然也是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也万幸康星宇几人碰到的是董胜冬,否则顾元平来了,别说是七窍之躯,就算是长生不老之身,恐怕都得被他打发走了。
汪元鹤虽然和王焕蓉等人起了一些冲突,但是终究还是将自己摆在了台面上,这样一来肯定是要得罪顾元平,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此时还能主持此事的,也只有他了。至于常寿,他如果不想药师庐分崩离析,还是将一碗水端平的好。
“师傅的伤……无碍吧?”汪元鹤终于问起了常寿的伤势。
药师庐一直以来有常寿坐镇,外间的人不敢造次,顾元平也不敢动作太大,所以常寿的存在反倒是一种威慑,他无心将掌门之位传于顾元平,只希望能尽早突破九重天的境界,一窥奥妙之后以强势手段扶植汪元鹤上位,到时候顾元平再有异议,总也要顾忌常寿的态度了。
“你们四兄弟进步之快,只怕很快就要超越为师了。”常寿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汪元鹤,反而说了这么一句。
汪元鹤一怔之后便即了然,他知道常寿为何急于突破九重天,就是怕现在的实力没法压住场面,到时候顾元平真的不念旧情的话,说不得只能诉诸武力,这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师傅学究天人,我四人穷极一生怕都难忘项背,何来超越一说。徒儿刚刚熬了一锅养元凝宁气的汤药,这就拿给师傅服用。”
“不必了,元鹤你也知道像我们这种修为,普通的汤药已经没什么用处了,为师还不需要一副汤药来宽心。”常寿笑着说道,“你暂且回去吧,为师明天就会会那几个小朋友,看看七窍之躯到底有何神奇之处。还有,看好你大师兄。”
汪元鹤点头领命,躬身退了出去。在他走后,常寿双眼的精光再次闪烁,喃喃自语道:“七窍之躯,来的还真是时候,莫非是天意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