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王雨鑫嘴唇被打破已经半个月了,这半个月很平静,无论朝野还是江湖,岳家军克复了襄汉,整顿善后事宜,后方百姓难得的放松了紧绷的神经。人是愚昧自私的动物,虽然战乱还没有结束,但是既然前方有奋勇赴死的战士,后方自然无需担心那么许多,只要乞求满天神佛保佑这该死的乱世快些结束就行了,剩下的也就是吃饱肚子享受了。
越平静的水面下,越是暗流汹涌,连番的胜利不知牵动了多少人的利益,百姓固然是高兴的,孰喜孰忧实难分说。
温州,秦府。
主家的书房中,门窗紧闭,一个年近五旬的中年男子,脸色苍白,唇上挂着一缕鼠须,端坐于书案前的太师椅上,虽然坐姿方正,但是嘴里像咀嚼着什么东西一样,腮帮子偶尔嚼动几下,使本就阴沉的脸上又添几分阴密。书案前方的座椅上正坐着一个人,全身笼罩在黑袍下,让人看不到里面的真容。
温州位于海边,盛夏时节,空气十分潮热,黑衣人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身上散发着阵阵寒意,不给人丝毫燥热的感觉,像一块冰,又像无底的黑洞吸附着屋子里的热量。
“那边情况如何?”中年人发话了,声音很有磁性,不像外表般阴密。
“尚在观察之中,这事……不能操之过急,目标周围高手环伺,我现在也只能等待。”黑衣人发话了,嗓音沙哑难听,仿佛锯条划过岩石的仄仄声,闻之令人寒栗。
中年人仿佛习惯了对方难听的声音一般,缓缓道:“秦某到温州已经两年了,每日吟诗作画,闲暇饮酒而歌,生活倒也惬意,如能长此以往,一生平安,夫复何求。想当年秦某为相之时,何其风光,只可惜我根基未稳,又逢小人当道,被贼人钻了空子,以至今日兴国无门之境。虽然我想要平静过完此生,奈何仇人不除,心中委实难安。”
黑衣人不知中年人为何要说这些,也不答话,等他下文。
中间人继续道:“这两年虽然悠闲,但秦某已近知天命的年纪,不知道还有多少个两年可活,所以还是恳请先生抓紧些时间,也好成全会之这点小小的心愿。先生的事会之也定然尽全力而为之。”
黑衣人听完心中冷笑,心道这个老狐狸,博同情是假,最后那句才是重点吧,也不知与他合作是对是错,听对方试探,自不能示弱,说道:“我与秦大人只是各取所需罢了,如果大人觉得我的进境太慢的话,也许我还是找个不着急的人谈谈的好,小人告辞了。”说罢就要起身。
秦大人眉头一皱,连忙阻拦,笑道:“先生真是急脾气,秦某自然不是信不过先生,只是夜长梦多,天下觊觎此物者甚众,时间长了难免会有变故,还望先生体谅秦某心中急切之情。”
“我办事,大人自可放心,只是事成之后,还请大人不要忘了自己的承诺。您也说觊觎此物者甚多,希望交接的时候不要出太多的问题。”黑衣人嘴里叫着大人,却毫无尊敬之意。
秦大人听他话中有话,心中更加谨慎,自己要的东西在对方手中,而对方所求之事,乃是要自己帮他一个忙,他知道这个忙肯定小不了,更不喜欢这种凡事没有把握的感觉。所以今天略加试探,见对方故作姿态,也不知虚实。打了个哈哈,道:“先生办事,秦某自然心中有底,方才唐突,先生莫怪。”说完起身一揖。
“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会告诉大人的。大人这礼,小人不敢轻受。”说完起身,走到门口站定。看身形微微仰头,好像在思考什么。接着道:“望大人多保重身体。”说完身形一闪,出屋之后又将门带上,动作奇快。
秦大人看黑衣人走了,嘘出一口气,坐倒在椅子上,方才黑衣人带给他的压力不小,更多的是直刺心底的寒意。开口道:“此人如何。”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从房顶飘然而下,落地时悄然无声,显露出高深的轻身之术。落地之后,黑影起身露出了如孩童一般的面容,娃娃脸,皮肤白皙,双唇很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尽是兴奋之色,道:“他应该察觉到我了,他很强,比我杀过的人都强,真想会会他,不知道杀了他会是什么感觉。”语气也是兴奋之意,说完还咬了咬下唇,满脸的天真之色,只是所说的话语让人不寒而栗。
秦大人看着这个有着天真面容的魔鬼,每次看他都有种恍惚的感觉,一种错位的美感。这个年轻人很俊很美,是好男风的贵族最喜爱的那种类型,自己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也有惊艳之感,但是又实在难以相信这样的一个人,会以杀人为乐。直到第一次见他举手间虐杀了一队兵士的时候,才知道他确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魔鬼。秦大人相信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是应该下地狱的,那么就非眼前这人莫属。
压下心头思绪,秦大人有些惊讶道:“他居然能发现你?”
“那人出门的时候,顿了一下,应该是发现了我在房顶。而且他说让你保重身体,应该不只是说与你听,还是说给我听。这人可真有意思。此人是狼不是羊,以后秦大人要更加小心才是。”黑衣人呼吸急促,似乎处于亢奋之中,眼里布满了血色,实是身体兴奋,血行上脑所致。
秦大人看他此态,心中惊慌,知道他遇到高手,激起了心底的魔性,一会定要杀人才能缓解,虽知道他是来协助自己,不可能伤害自己,但也是惊惧无助,就像无助的人见到了来自幽冥的魔鬼。
黑衣人看着秦大人,脸上泛出天真的笑意,只是一双眸子红的妖冶可怖,笑着道:“我要去泻火了,秦大人要多保重身体啊,呵呵呵。”说完也是和先前那人一样动作,闪出门外又将门关上,仿佛要和那人比一比似的。
秦大人冷汗直流,一身绸袍也被汗水打湿了一大片。不住的喘息着,想到那两人都说要自己保重身体,嘴上苦笑,黑袍人倒可说是看出了些许端倪,善意提醒,之后的黑衣人却完全是调侃自己。想到自己这身残躯,又想到黑衣魔鬼,嘴里念叨:“又不知道谁人要倒霉了。”
转念想到如果要是那东西到手,天下之大,自己呼风唤雨尽可为之,一丝冷笑又浮上了嘴角。
第二日,温州知府案头多了一个卷宗:城东有韩氏富户,商旅为生,家资殷实,一夜之间合家上下连同仆人丫鬟百二十六人暴毙,头颅尽皆不翼而飞,韩家千金遭人辱害,死状骇人,万贯家财却分文未动。
温州知府也是个倒霉官,自己辖下近年来屡有此等案件发生,以前经过调查无果,又害怕上官怪罪,因此大都胡乱找人顶罪结案了事。弄得整个温州城人心惶惶,这温州知府却只顾自己捞钱,全然不管百姓怨言,惨案再次发生,他不忧反喜,随便填了个强盗滋事见财起意杀人劫掠的名头结案了事,从牢里拉了几个倒霉鬼砍了,而韩家被强盗劫掠了的家产已然落入了他的口袋,强盗一说倒也并非全是虚构。
秦大人得知此事后,已经知道必是那个黑衣魔鬼做的好事,随口骂了几声那知府辖下不利,露了些许风声出去。温州知府也是深谙为官之道,知道这个闲官是在敲打自己,不过是想分得一杯羹罢了。那温州知府虽然不愿,但也知道这是上官,得罪不起,放些血出去得些庇护,两个无良之人的自去干他们的龌龊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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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八九月份的杭州,正是暑气最盛的时候,俗话说八月桂花香,此时的西湖岸边花红柳绿,桂香怡人,也是才子佳人最忙碌的时刻,真真的发乎春胜于春。
说那香气满城都不为过,如此怡人时节,王雨鑫闻到的确实满鼻的腥臭,血的腥气和汗的臭味。
汗,自然是他流的;血,也是他流的。
德胜楼的后院站着七八个人,地上满是鲜血被晒干留下的污黑的痕迹,昭示着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斗,显得异常惨烈。
王雨鑫鼻青脸肿浑身浴血的站在院子当中,摇摇欲倒,大口的喘着气,眼神都有些涣散,看样子怕是支持不了多久了。樊璐,刘乐,严阳,龙井,张纵,穆天叔,王上生,这七个人一言不发的站在王雨鑫面前。
“轮到我了,轮到我了,我要出手了啊,你要坚持住,不要放弃,你行的。”刘乐突然摩拳擦掌的说道,语气中还带着些许兴奋。
樊璐急忙拉住她,微微皱眉道:“差不多了吧,我看他……快撑不住了。”望了一言王雨鑫,露出关切之意。
刘乐嘴一撇,道:“姐姐心疼他吗,都打了半个时辰了,还打不倒他,我看他还能挨住我这一顿打,你放心好了,挨不住他会出声的。”
严阳此时开口道:“我看他也到极限了,过犹不及,今天就到这吧。”
刘乐撅嘴嘟囔着:“阳姐打的最多,自己倒是打爽了,也不管别人,我还没过瘾呢。再说了……”
严阳刚解下腰间酒壶,还没等喝,连忙道:“我看打的最多的应该是三星使吧,他们可都是沙场历练出来的,拳拳到肉,真狠。”严阳不想承受话痨攻击,急忙祸水东引。
“我们哥三个可是连内力都没用,要说打的最狠的,非龙井兄莫属。”看到刘乐望向自己,穆天叔飞快的道,张纵和王上生在旁边连连称是。
刘乐又将目光转向龙井道:“都怪你,都怪你,知道你功力高,就不能轻一点吗,把他打坏了大家都没得玩了。知不知道什么叫可持续发展,资源过度消耗的结果就是以后都没有资源了。”刘乐十分不满。
她说完这几句话,余人都是大汗,还以为这丫头是关心王雨鑫呢,原来是怕打坏了没得玩了。
龙井慢条斯理的道:“可真是冤枉,我每次出手都只用两成力道,堪堪在他的极限范围内的。你知道他为什么被打的精神涣散?”
听龙井说着几句话,刘乐心里这个急啊,你就不能说快点吗,有你把这些话说完的功夫我都能写上三遍了。说就说呗,你还反问,那是要长篇大论啊,你这不是活脱脱急死本姑娘吗。只是心中着急也没办法,答道:“不知道!”语速飞快,表达强烈不满。
“那就听我细细道来。”龙井呵呵一笑道。
刘乐心里着急,本来说话就慢,你还要细细道来,一阵急火攻心,翻手抄起身旁瑶琴,一手按在琴面上,叫道:“少废话,快点说。”
穆天叔等人心中暗爽,就你平日废话最多,今天遭报应了吧。不过看刘乐架势倒是真气急了,她的琴音可是无差别攻击,自己可不愿受池鱼之灾,连忙打圆场道:“小乐别着急,龙兄弟性子是慢些,你也别太较真。龙兄弟还是快说重点吧,我们也想知道其中缘故。”
龙井说道:“那我就长话短说。”他也看出刘乐着急,但是他性格如此也没有办法,说完这句看到刘乐抚琴的手又紧了紧,续道:“据我观察,我们打他的时候,他倒是可以咬牙坚持,只有樊璐姑娘出手的时候,他总是面露痛苦难挨之色,所以我猜测问题出在樊璐姑娘这里。”
“我?”樊璐惊讶的道,“怎么会,我……我可没敢用全力啊。”难过的情绪流露出来。
刘乐放下瑶琴,瞪了龙井一眼,对樊璐道:“樊姐,要不我们再试试?”露出恶魔般的笑容,想拉樊璐上贼船。
樊璐看了看刘乐,又看了半跪在地的王雨鑫一眼,终究一狠心道:“好吧!”看来也想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缘故所致。
话音刚落,刘乐已经急不可耐,身形一展,向王雨鑫扑去,紧握的拳头咔咔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