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白扬多悲风萧萧愁杀人
一行人在洪任辉的带领下,在十三行街区的东北角的找到了黄桂伯。黄桂伯早听说范昭的传奇故事,故而对范昭十分恭敬。范昭说明来意。黄桂伯道:“范公子,西洋首饰的事儿好说。不过,鄙人有个不情之请,希望范公子能够帮忙。”范昭道:“黄老板但言无妨。”黄桂伯清清嗓子,道:“鄙人听说范公子深得皇上信任,得御赐金牌,在浙江巡抚衙门智审八旗将军,又得皇上赏赐三个美人。倘若范公子能助鄙人一臂之力,鄙人感激不尽,将鄙人多年珍藏的西洋首饰悉数奉上。”范昭微一皱眉,暗忖绝无好事,遂道:“黄老板,江阴范家在商言商,从不参与政事。黄老板若肯割爱,小生愿以重金购买。”黄桂伯长叹一声,道:“范公子,鄙人早听说江阴范家仁义大名,内心向往之。天朝不把我们这些南洋华人当作华人,也就罢了,不想范公子也是这般啊。”
南洋华人的事,范昭是不知道的,听黄桂伯如此说,心中奇异,遂问道:“黄老板有什么难事?小生能做些什么?”黄桂伯饮了一口茶,慢慢道:“说来话长。我等这些华人,为了生活,历经艰险,远涉南洋,全凭一己之力,创下一番基业。婆罗洲那个地方盛产各路矿产,有黄金,钻石,还有上好木材等等。我们费尽心力,跟当地土著还有西班牙,荷兰这些洋夷搞好关系,如今还过得去。名义上我们归当地苏丹管辖,象我这样的公司还有几个。只是有一件事我等一直十分惋惜。我等虽然人在南洋,但是心系天朝,一直渴望天朝的强盛能够庇护我等。怎奈如今天朝却说我们身在海外,与洋夷同等。我等颇觉心寒啊。如果天朝能将我等视同暹罗或是朝鲜商人就好了。”范昭微微摇头,道:“小生听说,暹罗、朝鲜是朝贡国,而南洋婆罗洲没有朝贡,故而,天朝视你们为洋夷也不算错吧?”黄桂伯道:“哎,婆罗洲不向大清朝贡,连累了我等。可是,我等还有很多族人就在广东。”范昭道:“黄老板,此乃国家大事,我一个小小孝廉公,爱莫能助。”黄桂伯道:“范公子,如果我等与西洋夷商等同的话,你从我这里私买钻石,于大清律令不合。请范公子与十三行交易。”范昭哑然。黄桂伯微微一笑,道:“范公子不必失望。如果我作为礼品,赠送给朋友,这倒是可以的。”范昭沉吟不决。黄桂伯道:“国与国之间的大事,范公子确实难以帮忙,鄙人刚才强人所难了。不过,范公子能请出粤海关总监佶山大人和鄙人吃顿饭,鄙人理当厚谢!”
范昭明白了,黄桂伯显然是想为婆罗洲华人诸公司争取贸易优惠权益,类似于21世纪“最惠待遇国”之类的东东。黄桂伯在向自己行贿,而且钻了大清律令制度的空子,居然冠冕堂皇。范昭没想到第一次和洋商打交道就碰到这种事了。范昭暗想:“难不成我要腐败了,象皇亲国戚那样?”洪任辉笑道:“范公子,不妨先应承黄老板试试看?”范昭觉得有理,遂道:“也好。黄老板,小生与佶山监督素未谋面,能不能请动他,小生不知。”黄桂伯微微一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范公子有此承诺,足矣。鄙人当先表心意,稍后,鄙人着下人将鄙人珍藏多年的西洋首饰送于范公子府上。”范昭道:“别急。小生不知事能不能成。”黄桂伯微微一笑,道:“不管能不能成,就冲着范公子这份坦诚,黄某就交定范公子这个朋友了。”洪任辉羡慕道:“想不到范深藏不露,真是高人哪。此间事了,范当信守承诺,随在下去见弗塞缪尔男爵了吧?”
黄桂伯道:“都是熟人。时近正午,就在舍下吃顿便饭吧。”弗朗西斯?德雷克爵士道:“天朝人讲,相请不如相遇(应该是偶遇)。既然相遇,就与黄老板叙叙交情。”弗朗西斯?德雷克爵士的话,洪任辉不敢不听,遂道:“这样也好。范,弗朗西斯?德雷克爵士和我,肚子饿了。黄老板相请,我们就在这吃中午饭。”范昭情面难却,只得同意。午饭后,吩咐红儿与黄兴华先回去。红儿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是知道拦不住范昭,只得千叮咛万叮嘱范昭早些回来。
范昭同洪任辉上了马车,一小时后,到了黄埔港洋人的住所,但见门口匾上书写三个大字“红毛馆”,不禁哑然失笑。那个年代,大天朝中心主义根深蒂固。据袁文(许时今21世纪的公司经理)说,全世界的白银有三分之一在乾隆个人腰包里;另有三分之一嘛,在和珅个人腰包里。当然,此时的和珅是个两岁的婴儿。牙片战争之后,清政府的巨额赔款先是广东等沿海地区流通的西班牙银币,后来银币赔光了,才赔白银。月盈则亏,盛极而衰,是自然常态。
范昭在馆外,就听到弗塞缪尔男爵大发脾气的声音。走进馆内,范昭瞧见弗塞缪尔男爵站在黎老四面前大声嚷嚷;黎老四半哈着腰;总商潘振承坐在旁边,脸色极难看。德雷克爵士笑道:“亲爱的弗塞缪尔男爵,黎老四还不了债,也不必这么大火气。天朝医生讲,大动肝火伤心伤肺伤身,当戒之。”弗塞缪尔转身瞧见德雷克,马上满脸笑容,道:“亲爱的德雷克爵士,我们的皇家商人号就要返程了,黎老四居然说凑不齐银子。我能不生气吗?”德雷克爵士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黎老四还不了钱,你就去官府告他。官府清算他所有财产,就能还你的债了。”黎老四忙道:“不!不!不能告官!就算我倾家荡产,也凑不齐五万两银子。”弗塞缪尔爵士道:“黎老四,听说你的女儿长得标致,把你的女儿卖给我作奴隶,可以抵三千两银子。”黎老四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其它洋人们在旁讪笑起来。潘振承大怒,一拍桌子,道:“尔等洋夷,欺人太甚。弗塞缪尔,黎老四借你二万两本银,不过半年,利滚利就要五万两银子,真是贪得无厌!黎老四和你做三四年的生意,也是你的老主顾,怎地如此唯利是图,赶尽杀绝,不讲情面?岂有此理!”
潘振承一发火,洋人们都静了下来。大班史密斯(Smith)小声道:“潘启官(洋商对潘振承的尊称),我们皇家商人号的棉花和毛织品,主要靠您同文行销售。您第一个签定退赔废茶合同条款,深得弗塞缪尔男爵赞同。经商得讲信用,黎老四自己签的合约,就得按合约去办。如今黎老四只筹得两万三千余两,连一半都不够。要不,潘启官将黎老四的缺补上?复利是很高的,过了今天,就不是这个数目了。”潘振承脸一黑,不啃声。黎老四喃喃道:“我没有想到‘复利’就是‘利滚利’呀,还以为只是‘高利率’的洋话呢。”
洪任辉忽然笑道:“弗塞缪尔男爵,您要我找范,我已经找来了。”弗塞缪尔男爵这才注意到范昭。弗塞缪尔男爵一把拦住范昭的手,道:“范,快救我的女儿。”范昭怒气冲冲,一摔手,转身就走。弗塞缪尔男爵连忙抱住范昭的后腰,急道:“亲爱的范,我女儿要死了,你快救她。”范昭停下步子,举起双手,仰面向天,用标准的英语道:“主说,凡放高利贷者,其心必属魔鬼,不可听我圣言。”弗塞缪尔男爵浑身一震,松开手臂。范昭大踏步向外走去。
弗塞缪尔男爵颤声道:“范,我向主忏悔,我不放高利贷。”范昭转过身来,继续用英文道:“男爵,请证明你的言。”弗塞缪尔男爵道:“我只收回黎老四的两万两本银,利息都不要了。”说着,弗塞缪尔男爵从衣袋里拿出一纸合同,递给范昭。范昭扫了一眼,然后递给黎老四,道:“黎老板,这可是你与弗塞缪尔男爵签定的合约?”黎老四接过瞧了瞧,道:“是。”范昭将合约还给弗塞缪尔男爵,用英文道:“好。现在,你向上帝忏悔。”弗塞缪尔男爵一咬牙,将合约撕毁,在胸前划了个十字,道:“至高无上的主啊,我,弗塞缪尔?哈里生深深忏悔:我爱仇敌,善待他们;借钱给人,不望收回。祈求万能的主宽恕我的罪行吧。”
除了洪任辉,其它人都一脸震惊。范昭道:“善。弗塞缪尔男爵,你若诚心改过,主必宽恕你。”弗塞缪尔男爵道:“那么,亲爱的范,你可以救我的女儿了?”范昭点点头,道:“是。但是,你们不得旁观。”弗塞缪尔男爵道:“我信你,义人!”
注:加里曼丹岛(KalimantanIsland)也译作婆罗洲(Borneo),是世界第三大岛。位于东南亚马来群岛中部,西部为苏门答腊岛,南部为爪哇岛,东为苏拉威西岛,南临爪哇海,北临南中国海。面积为743330㎞2。人口1230.5万(1990年)。北部为马来西亚的沙捞越和沙巴两州,两州之间为文莱。南部为印度尼西亚的北、东、南、中、西加里曼丹五省。历史悠久,中国史籍称为“婆利”、“勃泥”、“渤泥”、“婆罗”等。
华人与婆罗洲的接触较早。大约在公元414年(晋安帝隆安十四年),中国僧侣法显由印度求得佛法,回归中国途中经过南洋,曾有一提及耶婆提,根据史家的意见,认为此地是现今的加里曼丹岛。中国和加里曼丹岛最早的通航纪录是出现在《梁书》里,公元520年(梁武帝普通元年),在中国古籍中,当时被称为渤泥、婆利、或婆罗,后来演变成婆罗乃,也就是现在通用的文莱一名。